電話早就沒了聲音，可他的手卻放不下來，這種無聲在侵襲著他的神經，恐懼一點點的將他吞沒。

    他剛才聽到了什聲音？那是什？

    克斯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隻是執拗的拿著手機,想要從麵,再聽到聲音。

    他想要再聽到伊森的聲音,他的弟弟……剛才……他們還在說話……

    他讓伊森停下車，讓他不論如何，把車停下來。

    可是伊森聽了他的話，停下車以後，發生了什呢？

    克斯越是往下想，整個人就克製不住的開始發抖,緊咬的齒關都在打架。

    先是音樂聲,然後是電子音的“停車愉快”,再然後……是爆炸聲。

    心髒這一刻驟縮,渾身的血液都是冰涼的。

    那張像是被冰雪鑄就的冷肅臉龐上,此刻出現了一道脆弱的裂縫，然後慢慢的就要徹底龜裂。

    手的電話卻恰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克斯一個激靈,在關節都要僵化了的情況下，第一時間接通了電話，甚至來不及看究竟是什人打進來的。

    是伊森！一定是伊森！

    但現實讓他失望了，安德烈的滿是愉悅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和麵前的通訊同步響起，他問：“怎樣，喜歡我給你的禮物嗎？克斯。”

    剛才，安德烈就是在視頻通訊，對克斯說出了他送出的車子有問題的事情，然後又在爆炸發生後，無聲的欣賞著克斯近乎崩潰的神情。

    安德烈忽的大聲地來了一句：“boom！”

    克斯竟然在這個瞬間瑟縮了一下，安德烈看在眼，本來的玩味和快活漸漸被狠厲取代：“你這個樣子，可真是難看。”

    安德烈一張本來英俊的臉，此刻也因為過於陰狠的神色而扭曲起來，像是擇人而噬的魔鬼。

    他說：“一個小雜種而已，你卻把它看的比我們的友情還重，你辜負了我。”

    然後他卻又忽的笑了起來，語氣輕快的像是在玩什好玩的遊戲，但說出來的話卻殘忍的像是要將克斯一刀刀淩遲：“你的寶貝弟弟，因為你死掉了哦，讓我們看看，你的家人們，會怎對你吧，讓我等著看，你會是個什下場吧。”

    說完以後，他就又放肆的笑了起來，好像是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太好玩了一樣。

    克斯怔怔的看著這一切，一語不發。

    安德烈唱久了獨角戲，不免也開始覺得無趣，他正準備切斷通訊，卻見本來呆著的像是失去了自主思考能力的克斯，忽然站了起來，不等他開口說話，克斯便消失在了畫麵。

    克斯此時此刻隻有一個念頭，他要找到伊森。

    無論如何，先要找到他。

    比想象中要好找的多，他的弟弟並不是一個喜歡亂跑的人，哪怕是骨子還有些小叛逆，會偷偷飆一下車，也不會去什陌生或者偏遠的地方。

    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輛已經在爆炸中，解體的跑車。

    這跟克斯上一會看到它的樣子，差的太遠了，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炸得支離破碎的，本來鮮亮的紅色，早就燒成了灰。

    而他的弟弟，也回不來了，找都找不全。

    所以當克斯讓人把安德烈綁到自己麵前以後，他親自動手，讓安德烈感受了一下，伊森感受過的那一切。

    刀握在克斯手，安德烈的血濺到了他臉上，熱的，也是腥臭的，淒厲的慘叫聲在封閉的地下庫房回響著，但克斯聽不見。

    從那天以後，他就聽不見了，不是耳朵的問題，克斯自己很清楚，應該是心理障礙造成的，但這也不重要了。

    隻是稍微有些遺憾，不能親耳聽聽安德烈的慘叫聲，隻是看著他的表情，也夠了。

    克斯說：“放心，不會讓你這快死的，怎也應該讓你看一眼傑米徹底取代你。”

    他聽不到安德烈的咒罵與哭求，隻是看著大概就能知道是些什，不過這也並不重要，他的弟弟死了，安德烈說什都沒有用了。

    克斯像是遊魂一樣走出了地下倉庫，外頭的光亮讓他不適的眯起了眼睛，短短的兩個月時間，他整個人瘦得幾乎脫了型，頭發和胡子都沒有打理，身上的衣服沾著新新舊舊的血汙，再也看不出來一丁點曾經伯內特家大少爺的樣子。

    可能在所有人眼，他這副樣子，已經就是個瘋子了，又或者他已經瘋了。

    但克斯知道，自己還是有理智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他都要一個個親手送他們下地獄。

    克斯坐在椅子，陽光照在他臉上，看著像是睡著了，但他的大腦卻沒有停止思考，等再睜眼的時候，又是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被吩咐了下去。

    安德烈背後的戈爾家已經被他拆散了，奧登家所有安德烈的支持者接下來也會被清算，剩下的傑米跟他那個野心勃勃的母親應該都能搞定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以後，克斯就把已經支離破碎的，但意識還很清醒的安德烈，放到了一架跑車上，跟當時他送給伊森的顏色和型號一模一樣。

    克斯說：“我會親眼看著的。”

    這次他親眼見證了爆炸的這一幕，比想象中還要慘烈，因為為了看清楚，他躲開的距離不夠，聽力受到了永久性損傷，肩膀上也有一處爆炸物的穿透傷，然他右手損失了一部分功能。

    隻是這一切其實都不算什，比起已經失去的，這些算什呢？

    他帶著傷，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回到了久違的博內特大宅，這再也沒有了以往的生命力，明明所有東西都沒有變動，可明明白白的就是有什東西不一樣了。

    這和克斯年幼時候記憶的博內特大宅重疊到了一起，這個曾經是家的地方，重又變成一處收容他的房子。

    埃蒙德在這段時間迅速的衰老了，眼睛沒有了神采，皮膚鬆弛了下來，頭發也變得花白。

    兩個人坐在書房久久無言，最後是艾德蒙先開的口，用最簡潔的句子問：“辦好了？”

    克斯聽不見，但經過這些日子，他也能看懂一些唇語，在加上他們之間現在能說的事情，也隻有這些而已，便點點頭。

    埃蒙德也點點頭，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他本來就不是喜歡孩子的人，對兩個孩子的愛，更多的都是建立在對謝曼的愛上，所以難免對小兒子更偏愛一些。

    長久以來，他也有意識的教導著克斯，想讓他成為小兒子最好的副手。

    隻是也不知道應該說他的教育是成功還是失敗，克斯成長的很優秀，並不會為了個人喜好而影響家族利益。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結交了安德烈，並成為了安德烈口中的，所謂的朋友。

    然後，這個瘋子毀了他們的家。

    埃蒙德在這段時間，不止一次的反省過自己，如果，如果他對兩個孩子的期望能夠一樣，如果克斯肩上沒有那多的責任，是不是一切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想再多，也隻能是，如果而已。

    埃蒙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精氣神都像是隨著這聲歎息被從他的體內抽離。

    克斯終於開口，問：“母親她，怎樣了？”

    埃蒙德聽到他問起謝曼，整個人都像是在瞬間更加蒼老了，他張了張嘴，想到太複雜的句子，大兒子應該是理解不了，就從桌上拿了紙幣。

    他猶豫了一會，才落筆，在紙上艱難的寫道：“還是老樣子。”

    謝曼已經沒有了清醒的時候，人也不認識了，好幾天都說不了一句話。

    克斯將那句話看在眼，重又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以後，他站起身來，離開了。

    在那以後，克斯去過許多地方，卻再也沒有回到過博內特大宅，那些屬於曾經的快樂的記憶，變成了他不敢觸碰的禁區。

    他有時候活的像是一個流浪漢，喝醉了，就睡倒在街頭，迷迷糊糊的想，或許這就是他本來應該過的日子，他本來就沒有家，那些過往的一切，可能都是他喝醉了以後，做的一個夢。

    而每一年，天開始轉冷的時候轉冷，商家們開始宣傳即將聖誕的時候，克斯就會拿著酒瓶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難得又把自己收拾幹淨，身旁放著一個漂亮的蛋糕盒，手拿著手機，麵放著音樂，其實聽不見，但是伊森的生日，應該有一首生日快樂歌才行。

    時間像是變得沒了意義，他就這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天又一天。

    然後等來了謝曼去世的消息，在夢走的，醫生說一切都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