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隕落,沒有天地異象,沒有鬼泣神驚,那些曾經出生入死的戰友如今就悄然離去,悲壯,可又說不出的莫名。
拖著劍,花木蘭一個人默默離開。
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更沒有草草挖個坑為他們裹屍,也許因為她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悲傷。
離開。
離開這個,承載了她青春時光,承載了她所有信念,承載了她生命中的一切的地方。
盡管離開即是一無所有。
那以後,花木蘭時常想起,曾經和夥伴們一起的種種場景。
從兒時便早早相識,女漢子木蘭和肌肉男蘇烈,一起遊戲的畫麵。
和百玄策第一次碰麵,就大打出手,後來成為至交的往事。
茫茫屍堆中,一次次瀕臨跌倒又不斷站起來的,從不被打敗的鎧的傳奇。
種種細節,有些印象深刻,但有些已經模糊不清,接近遺忘。
不被忘卻的,是羈絆。
……
每次翻過山巔,花木蘭都喜歡站在山頂,就這山陰的北風,向西邊眺望。
每次跨過溪流,花木蘭都喜歡用手去感觸,在涓涓細流中尋找那條黃河,那一城之命脈的,溫柔。
每次看到鎧甲,看到帶著倍鏡的槍支,看到大胖子,花木蘭都忘不了記憶中的英容。
有人說,在地球之外的深空中,甚至冰冷的月宮上,長城也依然清晰曆曆,細得像一根發絲一樣。
可是,無論花木蘭怎眺望,舉目見日月,長城卻不見。
總是嫌棄黃河水,又萎靡,又汙濁。
可是,無論在其他什地方,都找不到那闊大,那湍急的流水了。
一次次對著貌似相像的背影久久入神。
可是,花木蘭腦海中早已一片空白,他們到底該長什樣子,竟都無法複述。
沒有目的的浪遊,隻是為了離開。
好像,離開了長城,夥伴們就沒有出過事,依舊生龍活虎。
好像,離開了長城,自己就從來沒有結識過他們一樣,其他的一切,也就當然不會發生。
沒有目的的浪遊,隻是為了離開。
……
直到有一天,一個念頭在花木蘭心中閃現。
不是別的。
“我想喝家的井水。”
很突然的一句話。
花木蘭站在山丘中,最最高的那座山頂,默默地對自己說。
辨識清了方向,花木蘭的離開之途,第一次有了目標。
接踵而至的,是三天三夜不停的奔波。
迎接她到來的,沒有十二轉的策勳,沒有百千強的賞賜;沒有出郭相迎的爺娘,霍霍磨著刀的小弟……
是一個夜晚。
夜,靜悄悄的。
花木蘭一個人回到院子。
庭院深深。
踱步到家的那一口水井前,蹲跪了下來。
就著月光,捧一捧井水。
涼。
這井水是一麵鏡子,映著花木蘭的憔悴。
這井水是一個傾訴者,不介意花木蘭滴落的每一顆淚珠。
雙手扶著井沿,對著井中另一個同樣悲傷的自己,淚水忍不住又一滴一滴落下。
但能證明自己傷心過的,卻隻有臉上未幹的淚痕。
埋葬眼淚的,隻能是深深的井中無窮無盡的水。
和落在沙場上的淚,埋沒在沙海中,一樣。
自己早已屬於沙漠,但沙漠卻從不在乎自己。
“這是誰的沙漠?”
花木蘭問自己。
“我是誰?”
“我為什而戰?”
……
努力戰鬥若隻是為了能更早返回,那戰鬥是無窮無盡的。
殺戮也是,頑抗也是。
……
沒有目的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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