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切，都是如此真實。舅舅、青眼爺爺、王垚、趙靖、玄心道長，他們的一言一行，依稀在目。

    雖然道塹山諸景如夢似幻，但是這山上的人和事，怎想都不像是一場夢。

    周珥想著，用力掐了下指心，疼的他倒吸冷氣，眼前的這一切也沒有消失，倒是叫榻旁的女子更是著急。

    “可有不適？”

    “無礙……隻是……母親，我又有些乏了，想一個人躺會。”女子和藹可親，對自己也是真心實意的關愛，可是喚作母親卻別扭得緊，總是覺得哪不對勁。

    “……我是放心不下的。罷了，把這碗藥服了，我讓素琴在屋外侯著，若有事你喚她一聲，母親馬上便來。”

    待女子走後，周珥閉上眼細細回想這一切，不知是莊周夢蝶，還是這蝶夢莊周了，不一會兒便昏睡過去。

    再睜開眼，眼前仍是無山無水，腦海中還湧現出一大片記憶。

    是了，自己也不叫周珥，應叫李珥，乃當朝左相李清弼之子。數日前與右相之子發生了口角，爭了個麵紅耳赤，後來竟是比起了爬樹，不料卻從樹上跌落，昨日方醒。

    好長的一場夢啊，這夢中道塹山雖妙，而自己無父無母，寄人籬下，甚是淒慘，不好，不好。

    梳理著腦海中湧現的記憶，自己本也是個不學無術的紈，“李珥”笑著搖了搖頭，看來這一夢就是為了敲醒自己——若無萌蔭，自己什都不是，隻能想著那些忽悠人的長生之術了。

    李清弼今日沐休在府，眼下自己已是大好，自是要前去請安的。

    “見過父親，父親近來可好？”

    “嗯。”李清弼是個嚴肅的性子，就他這一個兒子還是個頑劣的，自然少不了棍棒伺候。“聽你母親，昨日醒來你是記不得事了，現下可好了？”

    “已是好了，讓父親母親擔憂，是孩兒不孝。”

    “哼，你還知道錯了？你還有臉去尋賈思亭的麻煩？什比試武藝爬樹也叫武藝？！真丟的起你老子我的臉！你可知道賈思亭拿你當猴子在耍！”著，李清弼越想越氣，要不是顧念他大病初愈，隻怕一戒尺已是敲了上去。

    “你這老匹夫，有能耐去朝堂上跟那賈未盈鬥去，衝珥兒發什火！”話音剛落，左相夫人已然大步踏入房中，把“李珥”拉到身後，指著李清弼鼻子道：“是不是要我們母子死了你才省心！”

    李清弼哭笑不得，這孩子一向不學無術，有了慈母自然隻能自己做那嚴父，做惡人了。不過當下還是安撫夫人才是，“夫人莫要動怒，此事確實”

    “是孩兒的不是，母親莫錯怪了父親，孩兒原先不懂事，當受責罰。”“李珥”從左相夫人身後站到前來，低下頭來，一副深深後悔的模樣。

    “是不是你父親又打你了？別怕，有母親在。”宰相夫人頓時急了，上前用力握住他的手，這孩子怎自己領罰呢。

    “母親不必為孩兒開脫了。”“李珥”怔怔地看了一眼左相夫人，隨機掙開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明起來。

    李清弼盯著他，像是不認識自己兒子一般，“念你大病初愈，看樣子也是知道錯了的今日先不罰你，且看你日後如何罷。”

    “謝父親。”“李珥”深深一鞠，“那孩兒先退下了。”

    “珥兒，你”

    周珥頭也不回。

    “這便是第三關了吧。”周珥走出屋外，望著周遭，“我一直心著第三關的到來，不曾有片刻鬆懈，想必是玄心道長的仙術罷。他能洞察我的心思，製造出這般迷惑我的夢境也不足為奇。隻是我雖從沒有母親愛護，可想要的也從來不是這般的溺愛。”

    剛才左相夫人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他打了個寒顫，那樣的母愛似是要將他扯入深淵。本來模糊的記憶瞬間又清晰起來，眼前的一切倒是似真卻虛了。

    “這才是夢境，隻是接下來，又該如何破局。”這一刻，周珥心中堅定無比。

    在李府上上下下尋了個遍，仍是毫無破綻。周珥也不急，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開始細細回想這夢境的起始。眾所周知，做夢的人是想不起夢的起點的，周珥也不例外，但是答案早已有人告知。

    “道長這一安排，甚是有趣。”

    走出李府，周珥來到一棵樹前。

    “從未發覺這棵樹亦是留在了我心中。這棵我‘摔下來’的樹，也是我尋道的起點啊。”這是楠城特有的楠樹，是周府門口的那一棵。“王兄於此樹引我入界，周珥不敢忘卻初衷，溫柔鄉亦不是珥所願。玄心道長，這第三關，我可是破了？”

    ……

    “境散。”

    周珥忽地站起身來，貪婪著呼吸著空氣，宛若新生。待他緩過勁來，回頭看到玄心嬉笑的樣子，苦著臉道：“道長害苦我了。”

    “不錯不錯，這第三關破的漂亮。”

    “若是破不得呢。”

    “嗯……送你下山唄。”

    “……”

    “好了，三關皆過，這次是真的引你上山了，隨我來罷。”

    周珥回頭一看，飛來石已是不見了。崖下霧茫茫的一片，周身有煙霧繚繞，始知身在高處。

    “我這一夢，可有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