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對於女兒的到來，倒也不是無動於衷，張羅著要女兒留下吃飯，也吩咐著孫子們準備好吃東西。（u書盟最快更新）薛五對三個侄子的印象不深，不過總歸是血脈親情，看著他們就能想到戰死沙場的二哥以及如今還身陷囹圄的大哥，心內難免生出一種母性關愛，拉著三個孩子去洗手。

    三個孩子對於薛五顯然有些怕，不住地往後躲，嘴叫著爺爺，薛文壁揮手道：“那是你們的姑母，自己的骨肉至親有什可怕？隨著去，按你們姑母的吩咐做事，誰敢不聽話，打爛他的p股！”

    範進同來的扈從自然地退到外麵，有人已經跑去采辦食物，薛文壁也不阻止，打量著範進道：“過去在江南時，範老爺這樣的書生見過許多。在這片地方，您這樣的讀書人就看的少了。在這都是些大老粗，讀書人很少，這些軍衛的子弟從就隻知道拿刀子殺人，不知道做人的道理。一代代傳下去，地方也就變得越來越野蠻，與東南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如果有些範老爺這樣的書生肯來這，教孩子們做人的道理，這就有希望了。”

    範進一笑，“隻怕他們來了以後也是水土不服。不是被當地人欺負，就是被韃虜砍掉腦袋。打仗的時候，會被抓上城頭協防，最終被白白耗損掉。像老人家這樣允文允武的人物，隻可遇不可求。”

    他話間目光掃視，在院落發現了石板，以及一些沙土外加柳條，看得出是薛文壁用來教導孫子寫字用的。不管老人在邊地被影響到何等地步，骨子終究是個儒將，不會因為幾年邊地生活，就讓他把曾經學過的道德文章都扔掉。

    總歸是當過指揮使的人，不至於糊塗到認為武藝嫻熟就是好兵，深知文章比刀劍更有力量的老者，自然不會放棄教授孩子們文化的工作。而且從嚴格意義上講，陽和堡這多幾個少幾個書生其實都改變不了大局，老人要的也未必就真是書生那簡單。

    薛文壁順著範進的目光看過去，隨後點頭道：“是啊，老夫有空的時候會教這幫東西念書，不過人上了年歲，精力大不如前。操心的事情又太多，對孩子們的教導顧不上。娃娃們可憐啊。想要讀書，卻找不到教習。大同離這不過百之遙，不但有衛學還有教諭，每過幾年就會有幾個秀才舉人出來。（）隻差一百多，便是壤之別，老對這的娃娃太苦了。”

    範進道：“前後幾任宣大總督，就沒人想在這建立衛學？”

    “不是不想，是建不成。督撫疆臣都是國朝棟梁，如何不知詩書之用？一個人如果不讀書，不識字，就不會明白道理，心中不知是非。普通人不懂道理，往往胡作非以身試法，武人手中有刀，如果他們不懂道理，就會破壞規矩，下就要大亂。督撫們自然不想看到那一步，可是看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管，就是另一回事了。這的環境太惡劣，想要建個衛學實在太難……”

    剛到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幾名護衛走進來在範進耳邊道：“那個朝薛姨娘吹口哨的混賬被人捆了來，所示要給薛老爺子當麵請罪。屬下不敢擅自做主……”

    “讓人進來吧。這不是我們的地方，不要隨便攔人。”

    不多時，就見那彪形大漢赤著上身，鼓著一身肌肉，五花大綁的被推進來，背後還負著一根木棒。一走進來就大叫道：“薛老爺子，我李彪不是人，不知道你有個那漂亮的女兒，更不知道她回來看你，朝她吹了幾聲哨子。您老人家隨便發落，就算打死俺也沒話。”

    薛文壁問了兩句，隨即一把奪過木棒，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兩手左右一分，兩腿原地不動，那條粗木棒就斷成兩截，隨即又隨手一扯，那粗麻繩便被解開。薛文壁隨即一腳將大漢踢了個筋鬥罵道：“李瞎子，你這鳥人不改改你的脾性，早晚把性命送掉。負荊請罪這法子還是你跟我學的，別在我眼前用，我還不曉得你？一身鐵骨，挨了韃子三刀七箭都不層死，區區木棒給你撓癢？真想請罪，下次背條狼牙棒來！你有這時光，好好盯著點窯，這幾日磚坯燒的不好，可是要好生在意著，否則一準出大事。”

    李彪笑著站起身，又看看範進，隨即看向薛文壁：“老爺子，您女兒如今遇到貴人，您還用得著擔心這燒磚的事？”

    “滾蛋！再敢胡言亂語，老漢一隻手也撕碎了你。三之內燒不出好磚，我把你塞進窯去燒！”薛文壁罵了幾句，把這李彪罵走，才對範進道：“這鳥人三十四歲了，還沒成親，所以看到女人就眼饞。（最快更新）沒辦法，這地方男多女少，女人想盡辦法往外跑，外麵的女人不願意過來，所以好多人都討不到老婆。其實他打仗是把好手，他身上缺的物件，都是損在韃虜手。最後直到當不了兵，才來這燒磚。一到陰雨的時候，身上的傷口發作，疼得他痛叫整晚，但是轉過來他還能拍著胸口吹牛，自己身上的傷全在前麵，背後什傷都沒有，就這一條能吹一輩子。”

    範進點點頭，“這的環境是太辛苦了，鄭洛把老人家安排到這，確實不大妥當。”

    “這不怪鄭軍門。當初梅二哥把我們全家從陝西調過來避難，安置我們住在城。窯廠這邊，都是軍衛的老弱殘兵，上不得戰陣，就來這燒磚。這陽和堡是在洪武三十一年的時候，由中山王徐老千歲主持包磚，內用夯土外麵包磚，到現在這許多年頭，莫是磚，就是鐵也早鏽完了。所以修這窯廠，就是為了燒磚更換，修補城牆。可如今這城牆怕不是修的事，得要大動一次，偏這個時候韃虜要鬧事……老爺跟我們作對。老夫總算比這幫粗坯懂得多些，能在窯上做點事，總好過在家吃閑飯，再，也能為文龍贖罪。”

    範進道：“老人家，你也相信內兄有罪？”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若他敢強汙民女自是不會。可是砍了幾個韃虜腦袋，手頭多了幾文犒賞，就要去吃酒這也絕對是他的作為。本來他和長策去大同，是給陣亡的袍澤家送錢，好死不死卻跑去找女人，這也是他自尋死路不怪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