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雖然一心期望呂八娘安然無恙,但在她心中,沒什比得上兒子更重要。她一聽莊子上來人了,來的還是林曦言和沈經綸屋中的大丫鬟,她急匆匆就趕了過去。
幽靜的花廳內,絲竹看到何歡,上前行禮,恭敬地喚了一聲“表姐”,低眉順目站在一旁。
何歡急道:“怎是你回來,是不是你家少爺有什事兒?”俗話關心則亂,她不由自主往壞的方向揣測。
絲竹趕忙回道:“表姐,少爺很好,是大爺吩咐奴婢回來,明麵上是接肖大夫回莊子上,實際上是大爺命奴婢前來麵見表姐。”
何歡這才想到,萱草等人並不知道沈念曦隻是假裝生病,知道內情的隻有絲竹、紫蘭等貼身伺候沈念曦的下人,以及沈誌華,肖大夫和沈老太太等人。沈經綸遣了絲竹回來,想來已經料到,她一定會細細詢問兒子的情況。
何歡無暇分辨心中的情緒是驚訝,還是意料之中,她深吸一口,眼巴巴看著絲竹:“表姐夫定然已經告訴你,我問什,你就答什。”
“是。”絲竹溫順地點頭,“表姐請問,若是奴婢知道的,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何歡也不管沈經綸或者絲竹會不會懷疑,她像倒豆子一般,劈啪啦追問:“念曦現在可好?有沒有生過病?每吃多少,睡多少時辰?他會不會經常哭?晚上會不會鬧騰?現在長什摸樣了?……”她一連問了十幾個問題。
絲竹低頭立在邊上,待何歡問完了,她不疾不徐地回答:“少爺自出生一直很健壯,手臂、腿肚像藕節似的,白白胖胖。大爺吩咐奴婢每隔三便替少爺稱一次體重,再向他匯報。今早上奴婢剛剛替少爺稱過,已經九斤多了。現在有兩個奶娘給少爺喂奶,肖大夫嚴格規定她們能吃什,不能吃什。少爺大多數時候都在睡覺,幾乎不怎哭鬧,不過他若是哭起來,聲音很是洪亮……”
何歡專心地聽著絲竹的陳述,不知不覺中眼眶紅了。她萬分渴望親手抱一抱兒子,親一親他,可是自兒子出生,她隻見過他一次。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一遍遍在腦海中描繪他的模樣。此刻,聽著絲竹的描述,她更想親眼看到他。
當初,她迫切地需要兒子,是因為隻有兒子才能鞏固“沈大奶奶”的地位,此刻她才意識到,其實一切都不重要,她隻要她的兒子。她可以用自己擁有的一切,換取陪伴兒子長大的權力,哪怕是折損她的壽命,她也在所不惜。
“表姐,您怎了?”
絲竹的聲音驚醒了何歡,她趕忙背過身,拭去眼角的濕潤,搖頭道:“他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剃過頭發了嗎?會‘咿咿呀呀’話了嗎?”
聽到這話,絲竹垂下眼瞼,黯然地:“奴婢和奶娘都覺得,少爺和大奶奶長得一模一樣。前幾,大爺偷偷去莊子探望少爺,奴婢不心聽到大爺也是這的。”
何歡用力握緊拳頭,才能勉強壓抑情緒,不讓眼淚傾瀉而下。之前沒人與她提及兒子,她隻是獨自思念兒子,想象兒子的模樣。此時此刻,絲竹的話雖然是無心之語,卻字字句句都像繡花針,一下一下紮在她的指尖,刺在她的心口。
短暫的沉默中,何歡深吸一口氣,抬頭仰望窗外,壓著聲音:“聽你這,就是念曦一切都好?”
“是的。”絲竹點頭。
半響兒,何歡的心情稍稍平複,低聲問道:“你剛才,表姐夫前幾日去過莊子?”
“是。”絲竹再次點頭,“奴婢們每日都要向大爺匯報少爺的境況,大爺隔三岔五也會去莊子探望少爺。除此之外,大爺把一切都設想得很周到,即便遇上倭賊流匪,大爺也安排好了退路,確保少爺的安全。”
“你這話什意思?”何歡訝異。
絲竹愣了一下,稍一斟酌才回答:“具體如何奴婢也不清楚,奴婢隻知道,大爺在莊子上安排了不少護院。他一早吩咐奴婢,若是有不認識的人找上莊子,奴婢就帶著奶娘和少爺從院子後麵的暗門乘坐馬車離開。”
何歡聽得直皺眉。一切的一切都證明,沈經綸很害怕,他不惜一切,大費周章也要保護他們的兒子。沈家家大業大,不缺銀子更不缺聲望,就連呂縣令等人也對他恭敬有加,他到底在害怕什?
何歡隱約猜到了答案,卻又不敢肯定。她正想再問問兒子的情況,就見絲竹對她曲了曲膝蓋,道:“表姐,奴婢不能久留,得帶著肖大夫一起回莊子了。”
何歡點點頭,想了想又道:“肖大夫這會兒正在替呂姑娘煎藥,你先去用午膳。想來等你用完午膳,那邊也該有結果了。”
絲竹行禮退下,何歡轉而折回客房。她還未跨入房間,就隱隱約約聽到了啜泣聲。她心中一緊,趕忙進屋,就見呂八娘正靠在床頭抹眼淚,屋內隻有萱草及幾名丫鬟伺候著,並不見肖大夫。
何歡一步步走向床榻,按捺住緊張的心情,詢問呂八娘:“呂姐,可有哪不舒服?”
呂八娘一邊抹淚,一邊搖頭。
何歡暗暗籲一口氣。呂八娘聽懂了她的話,做出了回應,就代表她沒有變成癡傻。她總算不用再次愧對沈經綸。她如釋重負般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歎道:“呂姑娘,你怎這傻。這一次若是發現得晚了,後果不堪設想。”
聽到這話,呂八娘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何歡再歎一口氣,接著又道:“我想,你的父親、母親,生你的姨娘,還有救你的二哥,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你怎能辜負了他們呢!”
何歡的話音未落,呂八娘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不下。不一會兒,大概是她的哭泣牽動了受傷的聲帶,她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萱草等人急忙上前,順氣的順氣,拍背的拍背,遞茶的遞茶,好一通忙亂。
何歡退至一旁,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是她狠心,故意在呂八娘的傷口上撒鹽,而是她實在無法理解她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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