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母的這個年過得很沒有滋味。

    除夕夜，鳳母提前準備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就等著鳳父下班回家一起過個熱鬧的年。但鳳母一直等到淩晨，鳳父依然沒有回家。

    老舊的黑白電視機放著熱鬧的春節聯歡晚會，優美的《難忘今宵》在小小的房間不斷回蕩。

    鳳母坐在桌子前麵，望著桌上豐盛的飯菜，突然感到了無比的空虛和寂寞。

    她覺得自己很累，但又不想睡覺，便那靜靜地坐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間突然想起鐵門開合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連串有些虛浮的腳步聲。

    “喝，你怎坐在這兒！嚇死人了！”

    聽見來人的聲音，雙眼放空的鳳母終於有了一絲神采，殷殷地問道：“愛國，你終於回來啦！你昨晚去哪兒了，怎沒回來過年？我擔心了你一整夜！”

    鳳母想要站起來像往常一樣迎接自己的丈夫，但長久不動的坐姿和寒冬的低溫早已侵蝕了她的身體，導致她的動作看上去像恐怖玩偶一樣詭異。

    “我去哪兒還要跟你匯報啊？做老婆就要有個做老婆的樣子，把家的事情管好就行了，不要管男人在外麵的事情！”

    看著麵前這個吊眉喪眼、全身上下好像從死水撈出來的女人，鳳父有些厭惡地後退了兩步。然後繞過餐桌，一頭鑽進了主臥開始翻箱倒櫃。

    鳳母終於掙紮著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主臥門邊，拿手扶著門框。

    “愛國，你在找什啊？”

    “你之前不是說打工的超市給你發獎金和代金券了嗎？你放到哪去了？”

    “啊，那個啊……老板就獎勵了一百塊錢，我昨天拿去買菜了，現在就剩下這兩張代金券了……”鳳母抖抖索索地從口袋翻出兩張代金券，還沒等她把子抹平，就被突然出現的一隻手給抽了過去。

    “怎才80塊啊？”鳳父有些嫌棄地看了代金券一眼，但還是收進了自己的包，“你也是的，家買菜隨便買點就行了，怎把100塊全都花完了？”

    “昨天不是除夕嗎？我就想著給你多做一點好吃的……”

    “行了行了！我也不要你給我做什好吃的，你以後直接把錢給我就行了！”鳳父不耐煩地推開鳳母，緊了緊身上的衣衫，抬腿就往外走。

    鳳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跟著在後麵追，“愛國，你好不容易才回來，吃點東西再走吧！”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愛國，你又要去哪啊？”

    鳳母沒有得到回應，因為鳳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樓房間的拐角處。

    “你又要去哪啊，愛國？”鳳母怔怔地看著鳳父消失的地方，好半天，才終於轉身緩緩地走回屋內。

    “愛國，我知道你要去哪。我一直都知道你要去哪。你是要去沈月那，對不對？昨天晚上，你也是一直在沈月那，陪著她過春節，對不對？今天回來拿錢、拿券，也是為了去討好沈月，對不對？”

    “我一直都知道。我隻是不敢說出來，也不敢真的從你的嘴得到答案。因為一旦猜測成了事實，我就再也不能欺騙我自己了……”

    鳳母每走一步，背脊就佝僂一份，再走一步，眼神就暗淡一分。等她終於走回餐桌前的時候，鳳母那僵硬的動作、灰暗的眼珠猶如百歲老嫗！

    她明明才四十幾歲啊！

    緩緩地將一口未動的豐盛年夜飯收拾好，鳳母走到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隻有鹽巴和豬油的陽春麵，沒有去餐桌，就那樣站在灶台邊吃完了。

    吃完洗鍋，鐵鍋和灶台碰觸之間發出了一聲極具穿透力的脆響，一下子讓鳳母想起來曾經在這個廚房發生的過的往事。

    說是往事，那不過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

    那也是一個春節，鳳若鳴上大學之後第一次回家過年。鳳若鳴回來的那一天正好是臘月二十三，祭灶王菩薩。自己和鳳若鳴、鳳雲帆一齊上陣，把家的碗筷洗得幹幹淨淨，把家的灶台、鐵鍋拍得啪啪作響！

    那時候的自己，還向灶王爺許願，希望來年財源滾滾，日子越過越紅火。

    那時候的自己，多的快樂、多的幸福、多的滿足！

    可為什……為什僅僅過了一年，一切都變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