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聲音？”江氏問著陪著的唐家兄弟。

    唐大倉輕聲道，“娘，聽錯了，並沒有什聲音……”

    “不可能，我明明聽到哭聲，是誰家有人去了嗎？”江氏的耳力愈發地好了。

    “許是誰家孩子在哭吧，娘，你還要點兒粥嗎，這粥加了燕窩，聽可是富貴人家的老太太才能吃得上的呢……”唐大倉笑著道。

    江氏卻是不依不饒，“你別哄我，我就是聽到哭聲了，還越來越近了……這真的，真的是誰家有人去了嗎？”

    前些日子，村子的一個老人剛剛去了，隻是下了雪，路上滑，一不心摔了一跤，連夜就發了高燒，隻兩三日就去了。

    村子不少人都，這老人是有福氣的，不像是其他的老人，躺在床榻上好些日子，吃喝都得讓人端來，這要是碰到子孫不孝順的，活活餓死都有的。

    村子都道，江氏是好福氣，平日就算是做夠了惡心事，到老，還有三個兒子在床前盡孝。

    江氏很怕有人會去了，不過又會想著，這路上怕是不會擔心受怕的吧，還能碰上同村子的。

    那個老人，今日就是頭七，因著沒幾日就得過年了，挑著今日日子好，隻停了幾日就急著出殯了。

    村子好多老人都看不過眼，這還是頭七，就出殯了，在家最起碼要停個七日還是要的，可是耐不住這是人家的家事，四個兒子都同意今日出殯，都是好日子，其他人就算再看不過眼也不法！

    這一路上，雖哭聲大，卻隻是幹嚎，隻一個女兒在那哭地傷心，這幾日倒哭暈過去好幾次了。隻哭訴幾個哥哥嫂子沒良心，他娘福薄！

    幾個嫂子也是潑辣的，隻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娘，到頭來還被人指著鼻子罵，虧待了她娘，已經動手打了好幾次了！

    好好的一場喪事，險些又釀成了惡事出來，錢正和李家族長調停了好幾次，總算是拖到了出殯的日子。皆是鬆了一口氣。

    李家，雖在靈堂前吵著打著，但是到了出殯這一日，一家幾十口人，卻是哭得很是齊心，哭聲一陣高過一陣。兄弟三人見實在瞞不住，就隻得了，李家的老人去了。

    江氏半晌無言，隻愣愣地一張一閉地隨人喂著粥。

    如今河村的日子已是好了不少了，這兩年老人去的少了。

    “李家老人是因為下雪路滑，老人可經不起摔……娘，你是不一樣的，大夫都你無事，讓你看開些，吃好睡好，你看著幾日精神頭是不是好多了？”唐大倉喚了江氏回神。

    “娘，文佑上回給你帶來的那件毛皮衣裳，改了改，已經可以穿了！沒幾日就要過年了，娘你可得穿著在旁人麵前漲漲臉……”唐大海也跟著道。

    起那件衣裳，江氏一看就中意了，一直讓人放在床邊，還了，“我這要是走了，可得讓我帶著這件衣裳走……”

    江氏總算是回了頭了，對著唐大倉道：“你們也不要勸我，我這日子怕是也就是這幾日了，我這一輩子就是沒個閨女的，也沒人能貼心話！

    回頭，讓媳婦給我來洗洗，換上新衣服吧……”

    江氏低聲吩咐道，有些恍惚。屋子三兄弟低聲啜泣。

    河村的習俗，老人去了之後都會換上壽衣，有些老人感覺到了大限將近，就會自個兒換上壽衣，不給兒孫貼麻煩。

    “哭什，我這一輩子就生了你們三個，也算是對得起唐家的列祖列宗了……我這以後見了唐家人，我也能抬得起頭了……”江氏輕聲低著，好似很輕鬆。

    微微地轉頭，對唐大倉道：“我這現在最不放心的就是老大了，你那媳婦，唉……當初都是我鬼迷心竅，看上了田家在鎮上有鋪子，唉，不成想卻是害了你一輩子了……”

    “娘，都是我不好，那惡婆娘已經被我趕到柴房去了！”唐大倉哭聲道，不想再聽這些了，好似江氏馬上就會撒手走人。

    江氏無力地晃了晃手，剛剛吃了燕窩粥，也算是有了些力氣。“趁我現在還能，就讓我多些吧，我怕以後想都沒機會了……

    田氏，你若是想留在家的話，就不要再讓她管著家了，這長房的門戶，田氏撐不起來。隻田家人再來，她還是會放了人進來的。

    田氏是個眼皮子淺的，做了那多的事兒，卻是絲毫不覺得錯了……老大，你給我句準話，你是想怎處置田氏的？”

    “娘，不瞞你，咱家對她已經是仁慈的，上回帶了田家人回來，也沒怎處置她，這回卻害了娘，我恨不得立刻送她去見官！”唐大倉起田氏，　恨得咬牙切齒，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田氏。

    “唉，文偉的閨女都那大了，這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就送點兒銀子讓她走吧……留下去也是個禍害，田家的人早晚有一日過不下去了，就會黏上來的……”江氏這幾日腦子特別清醒，總想趁著這幾日將事兒都安排地妥妥的。

    江氏不知道，這是不是回光返照，不過，躺了那些年，走了也是一種解脫。每日喝那苦的藥，吃啥都沒什味道了，這幾日她怎都不肯喝了，她也真的受夠了……

    “老二，我知道田家是不會應了的，你大哥的事兒，就托付給你了，你家舅兄在鎮上還是有些關係的……”唐大海這會兒已經不曉得什了，隻管點頭應下了。

    “老大，文偉的那兩個閨女也是機靈的，你莫學我，如今兒孫跟我親的，就一個，其他的看我怎樣，我也不了……你莫走我老路啊，你們都應該學學老二夫婦倆，這閨女也有閨女的好啊……”江氏感慨道。

    唐大倉每日隻捕魚殺魚，對兩個孫女從沒抱過，也沒好好地過話。想起老二一家的四五個孩子，對江氏……唐大倉打了個冷顫。

    “這以後的日子就看你自個兒過了，文偉雖單純了些，但他卻是個孝順的，他媳婦雖是山買來的，這些年看下來，守家卻是行的，也沒些彎彎繞繞，給你養老卻是行的。

    你那閨女，秋月，麵上情就好了，這人，肖像了些田家人……”幾番話下來，不得不，江氏心都是門兒清的。

    隻是不知道為啥卻是從來不為這幾個兒子考慮，臨走前，才想到了吩咐這些，江氏盼著這些還不晚。

    “對老大老三我這個做娘的，都算是盡了責了，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這一家了，萬幸的是你們過得比旁人都好，我這心也算是安慰了些了。

    老二，你現在的日子挺好的，這以後也不要犯渾了，聽你上回，你們家現在是文弘媳婦掌家，挺好。你們夫婦倆都是耳根子軟的，這要是一有人來，就巴巴地掏心掏肺，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折騰。

    老大老三，你們發誓，賺錢生計啥的，都不準求到老二家門上去！除非是人命關的大事！”江氏盯著老大老三，就等著他們表態。

    “娘……他們都是我兄弟……”唐大海低聲喚道，這會兒才被娘關心，原來都是娘的兒子，娘心也是有他的。

    “老二，你不用多嘴！打著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要是眼紅著賺錢的法子，早晚兄弟情義都斷了！

    你們也不用怪我心狠，你們現在攢的銀子，賺錢的法子都是老二一家半送給你們的，你們隻要不起了貪念，二房定會護著你們一輩子無憂……”

    老三對現在的日子很知足，當年他還是靠著娘接濟，或者媳婦當嫁妝，如今家有銀子，生了二兒一女，很是滿意了。老三跪下發誓，見此，老大跟著發了誓。

    江氏這才滿意，“你們也別吃味兒，其實也是為了你們好！這些年，這是我為老二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後一件事了……”

    唐大海“撲通”一聲跪下，掩麵流淚。

    “老三，娘一向最是偏疼你，娘也沒什好囑咐你的，隻盼著你能收收你的性子，凡事多聽聽你媳婦的，你媳婦的娘家人也是好的，一心為了你家好的……”

    唐大山都一一地應了。

    “老大，你將我那箱子的一個包袱拿出來……這些年，我跟你爹的銀子都是分開來的，這些年，我也算是攢了100多兩了，這些主要都是老二一家子給的，老二家不缺這點兒銀子，但也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

    江氏微喘，撐著了這許多的話，已經累了。

    “娘，你別了，咱以後慢慢就是了，不差這一會兒時間了……”唐大海有些擔心。

    江氏固執地搖搖頭，點點唐大倉，讓他趕緊去。“你們三兄弟一會兒分去……那些個玩意兒都是我喜歡的，就讓我都帶去吧，也不值當多少銀子……”

    三兄弟都應了，江氏招了招手，示意三兄弟靠近些，才艱難地開口道：“你們爹，是個自私涼薄的，以後要是有為難的事兒找上你們，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推給你們媳婦……”

    江氏才剛剛完，就重重地喘著粗氣，唐大山端來水，試了試溫度，才敢給江氏喝。

    不用江氏，旁人也都看得明白，江氏臥床初時，唐有根就搬了出去，直到現在病重，也從沒陪過一日，連江氏的屋子都甚少踏入，生怕過了病氣。

    江氏但凡有一點兒事，就推得遠遠的，生怕牽連到他。

    河村，也有這種法，老人即將要走了，心萬一有個掛念，另一半兒也會緊接著離去。

    隻是這個法，卻是信的人少，不過，唐有根卻是深信不疑，生怕江氏帶他離開。

    第二日一早，錢夫人就遣了官媒上門來，蕭正言可以是呂氏看著張大的，呂氏也很中意，二話沒，就換了庚帖。

    呂氏忙著出門去老宅子那兒守著，今日還得給江氏洗洗，換衣裳，是以，也沒留人，了聲抱歉，包了一份厚厚的紅包，將人送了出去。

    這件事兒，隻有呂氏和唐大海知曉，夏竹，這個被定親的人，這會兒還躺著正做著不知道什夢。

    過後，呂氏就將這事兒拋在了腦後。

    這一日，呂氏和趙氏一道兒，文偉媳婦燒水端水的，手腳麻利地給江氏換了一通，江氏換上了文佑帶來的那件毛草衣裳，江氏上下摸了摸，舒服地閉了閉眼。

    “我覺得今兒個精神頭挺好的，　再吃一碗粥，然後就扶我出去坐坐吧……”江氏又要了一碗粥。

    唐家上下，都在堂屋站著，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