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黎雲的問題,李叔沒有絲毫遲疑地搖頭,“靠著幻想振作起來,那會是什好事情?沉迷幻想不是振作。”
黎雲張了張嘴,“如果,她就是改變了,重新看待莊寶力的事情。像你說的,理解這不是她的錯,旁人不理解她也不是旁人的錯。就……”
這份豁達,有幾個人能擁有?事實上,黎雲自己就不是這種豁達的人,他反而經常鑽牛角尖。要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呆在老板的公司,還一直主動管著這些閑事了。
李叔又是搖頭,“她要是真的理解了,當然是好事。但她能這快想明白嗎?”
她不能,但我或許可以幫她“能”。黎雲心中默默說道。
雖然心這說著,可黎雲其實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莊雪霞的情況和俞麗那次的事情不一樣。那些鬼都有明確的執念所在。莊雪霞的執念……人魚嗎?又或者是希望回到以前平靜枯燥的生活中去?如果是那樣,黎雲不單要給莊雪霞洗腦,還要給他們一家認識的親戚朋友都洗腦一遍,才能達成莊雪霞的心願。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李叔看了眼屏幕上莊雪霞發來的消息,“我們也就是勸勸她,讓她不要誤入歧途,拉一把。”
李叔像是想起了什,又道:“你李阿姨以前幫忙勸架。住我門前麵一棟樓的夫妻兩個,經常動手,每次都打得鼻青臉腫的。她勸了幾次,劈頭蓋臉地罵他們,也勸過他們離婚。有什用?可不勸也不行。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打破頭吧?鬧得最厲害的一次,一個拿菜刀,一個拿了榔頭。”
這說著,李叔搖搖頭,“後麵還是他們孩子大了……上小學的時候,小孩自己寫了張離婚的紙,哭著給他們,要他們別吵了。唉……也是作孽……那小一個小孩,成天看著父母打架……夫妻兩個後麵再沒吵過。外麵人看著他們一直恩恩愛愛的。”說到這兒,他話鋒一轉,“但他們小孩一結婚,他們就離婚了。後麵孫女出生,兩個人輪流帶小孩,也和和睦睦的。”
他最後總結道:“還是要他們自己想通。”
黎雲對李叔的這則故事有自己的理解。
可他想到的竟然還是“人魚”。莊雪霞需要的那一個外力肯定不會是“小孩”。“人魚”倒是可以……不,“人魚”大概也不行。“人魚”可是要拖著莊雪霞跳海的。那豈不是自殺?
換一個對象?
白馬王子、霸道總裁什的?
這念頭也就是在黎雲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放棄了。
這種做法和莊雪霞現在的沉迷於幻想有什不同?黎雲又不可能真的給莊雪霞找個心靈寄托。這對於另一個人來說並不公平。對於莊雪霞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清脆的笑聲從茶水間傳來。
黎雲轉過頭,看到了正對著手機來電笑容溫柔甜蜜的易心。
眼前就有個以戀人為寄托的典型例子……
他如果能放下心中的道德底線去洗腦別人,那首先應該洗腦池鴻飛吧,讓池鴻飛對易心死心塌地,兩人恩愛白頭,直到池鴻飛死亡……
想想就恐怖。
黎雲打了個哆嗦。
黑白無常到今天提點自己,老板也從來沒對他說過這些事情,大概也是因此吧。他們到底不是胡大師那樣無惡不作的壞人。這樣篡改一個人的認知,操控他的人生……
黎雲的想法被茶水間傳來的血腥氣衝垮了。
他嚇了一跳,抬眼看向易心,就見紅黑色的蝠翼在易心背後時隱時現。那種戀愛時的粉色泡泡也變成了恐怖的血霧。
易心麵無表情,沒了剛才的笑容,但也沒有露出怒容。
她的聲音依然甜美,甜美中還帶了點委屈,“怎又要加班了?你們那邊沒有其他人了嗎?怎工作都推給你啊?”
黎雲聽到了池鴻飛的聲音:“沒有推給我。大家都留下來加班了。沒辦法,新來的病人情況比較複雜。不止我們科,還請了其他科會診,大家都要加班。對不起。等這個病人出院了,我再回來陪你。”
“那爸媽那邊呢?”易心很順口地問道。
“我跟他們講過了。今年大概是不能回去了。”池鴻飛歎氣。
電話那頭傳來了第三人的催促。
黎雲倒是認出了這聲音,是池鴻飛的同事。
池鴻飛應了一聲,又匆匆對易心道歉,說了再見。
電話掛斷。
易心甜美的聲音也隨著掛斷的對話戛然而止。那種聲音和畫麵不匹配的詭異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身上更濃鬱的血腥氣。
黎雲不禁咽了口唾沫。
這好像不是池鴻飛的錯……易心會去殺了那個病人,讓池鴻飛有機會休假嗎?不,應該不會……那樣的話就是殺人了。黑白無常會找上門。
黎雲惴惴不安。
李叔這時開口,問道:“你看我這樣勸她行嗎?”
黎雲有些回不過神來,下意識看向電腦屏幕,才發現李叔給莊雪霞寫了回複。
現在是幹這事的時候嗎?黎雲無語。
李叔很顯然沒察覺到易心那通電話的異常,還認真地說道:“現在的小孩都叛逆啊。那些文章怎說的來著……追求自我?但也不能那樣追求。還是要考慮考慮家庭情況。她媽媽現在肯定很辛苦。而且她的那些夢……都是假的。她現在的生活才是真的。這樣勸她,她可能不會聽。唉……會不會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我剛才又看了看,她說的那個夢,最後跳海……會不會出事啊?”
李叔憂心忡忡。
黎雲不知道該怎回答。
他直覺莊雪霞是不會自殺的。莊雪霞並不是什勇敢的人。會選擇逃避的人即使自殺,那也是期望有人來拯救自己。她並不是痛苦到活不下去了,也不是病理性質的自殺傾向。
照黎雲的理解,莊雪霞夢到什人魚、大海,大概是因為她生活脫軌的轉折點就是那場出海的郵輪旅行;又或者更淺薄的理由,比如那個小明跟她講了什人魚故事。
莊雪霞倒是有可能因為賭氣,一言不合就自殺。那就完全是衝動行事了。
“別刺激她就行了吧。”黎雲敷衍了一句,又小心翼翼地觀察易心。
易心握著手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
黎雲隻能看到她持續散發出來的血腥氣味。她背後的蝠翼都消失了。黎雲看不到她的內心,感知不到她的情緒——也不能這說,那濃鬱的血腥氣已經傳遞出了易心的情緒。
忽然,易心動了起來。
黎雲猛地跳起來。
李叔奇怪地看了眼黎雲,“要上廁所嗎?”
他順著黎雲的視線看了過去。
黎雲從座位上了離開,走向了易心。
李叔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方才專注地敲著鍵盤,都沒聽到易心那一通電話。
“咳!”黎雲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看著手指在手機上飛快跳躍的易心,“剛才是池鴻飛打的電話?”
易心抬了抬眼皮,翻了個白眼,又繼續操作手機。
“你要去找他?”黎雲瞥了眼手機上的訂購機票界麵,頭皮發麻,“你準備……”他聲音都啞了。
理智告訴他,易心不可能為了這點事情去殺人。如果她是這衝動的性格,她早該被黑白無常繩之以法了。但易心房間那多收藏品也不是假的。她極有可能會搞出一點事情來,讓對方先犯錯,自己接著正當防衛……不,也未必是易心主動引誘對方犯罪。她有可能就像那隻報喪鳥一樣,完全不受控製地給人帶來厄運,引來死亡。
不可否認,之前在易心房間見到的場景給黎雲帶來了很深的心理陰影。這陰影還沒法淡化,因為隻要住在宿舍,黎雲每天都會聽到隔壁房間傳出的呻吟。
“他不來見我,那隻能我去見他。”易心訂好了機票,抬頭,對著黎雲微微一笑,“放心吧。我隻是去和他團聚。”
這話怎聽怎不對味。
黎雲心中的不安加劇。
易心身上的血腥氣已經散了,笑容也變得燦爛,“其實我早就想去找他了。之前他突然說要見父母,我才放棄了,準備著見他父母的事情。現在好了。”她哼哼了一段旋律,顯然是心情正好,輕快地從黎雲身邊走過,對曬太陽的薛小蓮招呼道,“我收拾行李去了!出去幾天哦!”
薛小蓮閉著眼睛,擺擺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李叔湊了過來,“沒問題吧?不會出什事情吧?”
黎雲歎氣,“我跟過去看看吧。”他也拿出手機來訂機票。
“嗯。這邊我自己看著辦吧。那個小姑娘應該也隻是一時想不開。她還有媽媽在身邊呢。”李叔說道。
是啊,莊雪霞還有媽媽在身邊照顧她。
黎雲點擊手機的手一頓。
他想起了那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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