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立？”孫新沂重複著這個名字，神色依然溫和，眼是恰到好處的困惑，支著下巴偏頭想了想，點點頭，卻沒有多作明，隻淡然問道，“你怎會問起他？”

    孫沐荷的指尖忽然有些疼，是大拇指的指甲在桌麵上折斷了，新做的指甲已經毀了大半，細碎的水晶滾落了下來。她鬆開撐在桌上的右手，把受傷的手指死死藏進拳頭，想坐，忽然不知道該坐在哪兒，愣著，不自覺地望向父親。

    孫新沂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像一張網，沒有錯過她任何一處細微的舉動和表情，然後站起來，握著女兒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不是有事要和我嗎？”孫新沂的聲音低而輕柔，語氣很像是她時候淘氣之後的父女談話，充滿無盡的耐心和接納，似乎不管發生了什，在他這兒都可以解決。

    “是和陳自立有關，還是和溫雲起有關？”孫沐荷不話，孫新沂便自己問。

    來時的勇氣還鼓在胸口，孫沐荷一路上都在想著該怎、怎問，究竟是和盤托出還是……可是，孫新沂的問題卻一下便亂了她的陣腳----他知道溫雲起，他知道溫雲起多少？還是，他早就知道了陳自立和溫雲起之間的關係？如果是，那……

    “您和陳自立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誤會？”她低著頭，隻想暫時繞開這一團混亂，努力地整理頭緒。

    孫新沂垂目，過了一會兒才沉沉道：“都是陳年舊事了，他人已經不在，那些事兒也就不太適合再拿出來了。”

    他並沒有否認。孫沐荷領會到這一點，臉色先白了一分。他以為陳自立死了，所以，應該不知道陳自立和溫雲起的關係。這讓她腦子的困惑少了一些，心卻又更沉了一分。

    關於陳自立和自己父親之間具體發生過什事情，此刻孫沐荷完全來不及花心思去探聽，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孫新沂給她確切的答案。

    “我今去看爺爺了，他好像是在等我三叔回家，但是我三叔卻去了部隊慰問。他心情不好，發火扔了東西，下棋也下得亂七八糟……”孫沐荷看向孫新沂，“不止是我姑姑姑父的事兒，對吧？我猜，事情的根兒在我三叔身上，他……他是不是打定主意了？您呢？您是怎想的？您是要勸他，還是幫他？”她沒有把話完，一是斷定孫新沂明白她的意思，二來，她現在隻覺得身邊處處是陷阱，即便是在這棟樓，誰又知道沒有混進什來。

    孫新沂和她對望，末了，輕輕歎了一口氣：“我看你這些身體不好，想這些東西幹什？”話話外，還是要遮掩過去的意思。

    倏然間，孫沐荷鼻頭一酸，她從未有像這一刻這般意識到時間的流逝。再也不是父親一把大傘就能遮住所有風雨的年紀了，無論他如何強大，這世界總有他力不能及的地方，而自己，也沒辦法再做那個真無慮的女兒。

    “爸，我知道您不想我摻和進來。可是，我姓孫，是孫家的孫女兒，不可能躲得開。”她摁著拇指裂開的口子，吸了一口氣，“那個陳自立，他並沒有死。他現在的名字叫溫慶邦，就是溫雲起的爸爸。我想，您應該已經知道，姑父出事兒跟溫雲起脫不了幹係，他站在哪一邊……您很清楚。”

    孫新沂沒有話，也沒有動。孫沐荷沒有勇氣看他，隻是狠狠摳著膝蓋，盯著自己的腳尖。世界忽然變得異常安靜，沒有一絲聲音，連呼吸聲都沒有。她忽然覺得委屈，莫名的委屈，眼淚像碎石子兒一般叮叮咚咚砸在地板上。

    “他……”過了很久，孫新沂才開口，聲音啞得像是在粗糲的岩石上磨過，一句話得異常艱難，“他知道你……有孩子了嗎？”

    孫沐荷咬住唇，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