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夔石痛切感到:歸明遠也不能了解他的藝術理解。
藝術的道路上,每個人都是這樣孤獨。能爬到的高度暫且不論,隻要去爬,都有這樣的孤獨。
老比人們善良得多,時不時給這些孤獨、而彷徨的藝術家們一點福利。沈夔石覺得,拜台下的大戰,完全是給他的福利!
大戰中,人類的力與美——如果你能稱那樣的暴力與血腥為某種程度的美的話——充分的體現了出來。而拜台下的大戰,規模得到了嚴格的控製,沒有蔓延出去影響民居,這就使得沈夔石得以攀到高處飛快寫生。
他唯一要擔心的是流矢。
幸虧他運氣夠好,連流矢都沒有射到他。
沈夔石下筆非常快。一直以來他筆鋒與紙接觸時都非常快,有如庖丁解牛。以前他畫畫時還有些猶豫、痛苦、反複,那是不知道怎伸出筆鋒去,才能把靈魂盡量展現。現在寫生,他都不用考慮靈魂的問題。隻要捉住動作。這些人的動作是如此盡情。以至於靈魂已經在頭喊出了自己的形像。
洪縑在台上回眸的姿勢被他畫了下來。洪綜與洪縑攜手向上的姿勢被他畫了出來。雲裳凝望的姿勢也被他畫了下來。但他沒有時間畫雲裳的臉與眼睛。描畫得最精當的隻是一段飄起的衣帶。那衣帶似乎訴得比眼睛還要多。
衣帶那頭,流雲底,陣勢的指揮者李一魚沉默著。同樣沉默的是一段禪杖、以及長長的雙眉。
沈夔石畫下了兩個兄弟跌下台的樣子、當然也有神秘美人把未死的城君攙上寶座。
洪逸張了張嘴,要把阿星許為下一任的城君了。那跌到五癆七傷的洪綜忽然福至心靈,喊出了一句話:“父上!狐君未死!”
阿星當時的感覺就是:高台怎沒有跌死你啊!
再給阿星一次機會的話,阿星會很樂意把洪綜提前幹掉,至少要打到他沒有話能力。
現在已經晚了。阿星朝洪綜拋去媚眼,希望他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暫時歇口氣,先別亂喊。讓洪逸讓完位,阿星躥到台上,洪逸再要喊也來不及。可惜,這媚眼拋得全無用處。他想重新勾兌跟洪綜的交情,已經晚了。
洪綜聽了寶刀的告發,已深信簡竹是狐君、而阿星跟狐君是一夥的。阿星忽然出現,帶來了活著的洪逸。洪綜不管別的,先告發了再。
他扯著嗓門下去,不但喊出了寶刀告發的版本,還加了些他自己的編造。總之把形勢得越緊急越好。他求父親把君位傳給他。
而洪縑隻是急著要趕到洪逸身邊,想看看洪逸是否安好。洪縑摔下來的傷勢比洪綜輕得多,基本不影響他的行動能力。
阿星感覺到麵臨前所未有的緊急形勢。洪逸盯著阿星,目光也很急迫,像要從阿星的腦子挖出什來。可阿星根本不知道洪逸想要的是什。
出於本能,阿星想否認洪綜的指控,不承認自己跟什狐君有關。
在洪逸的目光,出於某種親緣的神秘悸動,阿星忽聽見自己腦海有個聲音:“哪!他愛的是他!”
洪逸從,迷戀那雪白修長的身影、那神秘而溫柔的眼睛。
都雪鴻似狐君。洪逸是為此而專寵雪鴻。他內心深處,從來沒有能割舍對狐君的感情。
阿星做了最正確的判斷,他對洪逸道:“我不知道。但是父親,我馬上登台正君位,開聖門救你。然後你可以自己去找他。”
洪縑這時候已經趕到洪逸的身邊,看出洪逸已經油盡燈枯。開聖門已經刻不容緩。然而這樣開了聖門,救了洪逸,便不能再救寶刀。
洪縑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抉擇,對阿星道:“你是我們的兄弟?”於是勸洪逸,“是的父親,你快立新君罷!”
他不跟阿星搶了。現在再搶下去,就來不及救洪逸了。洪逸是他的父親,他沒得選擇。他道德從來無缺,絕不會將任何其他事物價值放在父親的生命之上。
父者,也。事父如事。
阿星唇邊流出勝利的微笑。
洪逸的手指艱難的抬起,指向洪縑:“我把君位傳給你,仲縑。”
阿星覺得耳邊有雷炸響:“什?什??”
所有高官都已經聽見了,那微弱的聲音,輕輕楚楚。本代安君逸,在拜台下尊位上,將君位傳給了他的仲子,縑。
簡竹很慢、很慢的,從隱蔽的角落走了出來。這一次,他又活了。世上有那多人死了,他還活著。
他想洪逸是一定已經死了。死前把位置傳給誰呢?準是阿星!那,剩下的兩個兄弟都要死了吧?
這個問題,他問得有點心虛。因為他不在場。
他在場的話,把戰爭的火花巧妙操縱一下,吹點風、煽點溫度,另外兩個兄弟死得就比較確定了。
現在他不是很確認結果。
於是他抖了抖胡須,重新躲了起來,為了安全起見,他打算先打探到消息再出去。
他可不想再被封印到地底下了!
這次,他的謹慎救了他。
洪逸竟然把君位傳給了洪縑。洪縑登上拜台,這次沒有被任何東西卷下來,很順利的正了君位。於是大家都知道,他當然沒有犯下君父的惡行!
洪綜撒下彌大謊。他應該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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