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亞瑟，你的不對。”

    就在我的血液衝向腦袋時，一個反對我的聲音在房間響起。讓我更加不快的是，這平穩的語調，出自埃文之口。

    “亞瑟，假設艾莉娜是神子的話，那她就不再是艾莉娜了。”

    “你什意思？”我憤怒了，我朝埃文大聲吼道。這是我從未做過的事。

    埃文回過頭來，他看向我的時候臉上沒有什表情，但他的目光掃向艾莉娜的時候臉上掠過了一絲悲涼。

    “聖典規定過的，神子是降世的代言，是女神之眼。也就是，神子的命運將與教會緊緊聯係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神子將背負這個尊號，並為眾生付出他所擁有的力量，直到耗盡自己的生命。與之相對的，他將受到教會的最高優待和全力支持，在他完成巡禮之後。”

    埃文的話徹底讓我憤怒了，這是多愚蠢，因為自己比別人多會一點魔法，就要背負這種足以把人壓死的枷鎖。

    “這是真的？格魯格先生。”我將目光投向了格魯格，希望從他那得到與埃文不同的答案。但這一次，格魯格先生又讓我失望了。他避開了我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這……這真是……真是太蠢了！”我吼了出來。

    吉恩隊長這時發言了：“前麵這個孩子倒還明白點事理，上門來欺負一個女孩子也不是我的願望。但這的確是板上釘釘的規定，我也是沒辦法。”

    我正要出言反駁，站在我身後一直沒有發話的艾莉娜卻突然話了，她的聲音有一些顫抖，但卻像平時一樣清晰流利

    “騎士先生，您確定這沒有什弄錯的地方？在我的記憶中我並沒有展現出像神子那樣的力量。”

    吉恩隊長對艾莉娜的措辭倒相當客氣，他道：“姑娘，神子的力量並不是生就這強大的，隻有通過聖典上規定的巡禮和一些鍛煉才能真正發揮出來。但您是神子這一點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格魯格神父報告中所描述的您對聖光的領悟力和這一頭美麗的銀發就是有力的證據，這也是教會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原因。”

    艾莉娜從我的身後走了出來，她繼續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那請問為什教會的決定會顯得如此倉促？我是否可以知曉呢？”

    吉恩隊長朝艾莉娜微微鞠了一躬，道：“事實上這些我委實不知，我也是驚異中在昨才收到教會的命令，其措辭強硬實屬罕見。我隻好滿懷疑問前來追尋您。我隻是一個騎士，執行教會的命令是我的職責，請您原諒我的失禮。”

    艾莉娜也向吉恩隊長鞠了一躬，她咬了咬嘴唇，輕聲道：“這種大事還請容我與父母商量過後再作回複好？”

    “這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唉，那還請您現在就動身好？”吉恩隊長好像一開始是想反對，但他似乎又想到了什，最後話這了出來。

    但我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抓住艾莉娜的手，大聲問道：“你想清楚了？這也太莫名其妙了，你不定就在也回不來了，這……”

    艾莉娜朝我勉強地笑了一下，她輕聲道：“謝謝你，亞瑟。我的腦子有點亂，能給我一點時間？”

    “我……”我正要什，就感覺一隻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回頭看時是埃文的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但澄淨的眼睛一直看著我。我自然馬上知道了他的意思，順著艾莉娜想的來才是給她最大的尊重。我重重地歎了口氣，朝埃文和艾莉娜點了點頭。我又看向了格魯格先生，而他隻是看了我一眼就撇開了目光，一麵不住地搖著頭。我不知道他具體在想什，但他的意思已經傳達到了，尊重我們每個人的選擇。

    吉恩隊長見我們似乎達成了共識，輕輕地點了點頭。他朝艾莉娜道：“那艾莉娜姐，從現在起就由我和我的屬下負責您的安全。”完他從鬥篷內側的口袋取出了一隻金屬的口哨。隨著一聲清脆的哨響，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在樓下響了起來。吉恩隊長的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他的腦袋揚了揚，對艾莉娜道：“艾莉娜姐，盾風堡聖樹騎士團的二十位精銳騎士已經在樓下集合好了，就由我們負責您歸家路上的安全。”

    格魯格先生咬著牙道：“這是綁架？我可以這理解？”吉恩隊長笑了一下，輕聲道：“你在什啊，神父先生。”

    我也憤怒地瞪向吉恩隊長，這毫無疑問算是一種變相的綁架，算是防止艾莉娜逃跑的舉措。二十個，足足二十個精銳騎士，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但吉恩隊長顯然沒有把我放在眼，他一把撥開了我的肩膀兩步站到了門邊，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朝艾莉娜道：“事不宜遲，還請艾莉娜姐快點走吧。”

    作為當事人，艾莉娜的反應卻很平靜，平靜得讓我感到莫名的惱火。她微微朝吉恩隊長點了點頭算是還禮，又朝我們笑了笑就轉身走出門去了。

    看著她出了門，吉恩隊長直起了身子回過頭語調冷漠地對我們到：“請跟上來吧。”完他一抖鬥篷，地也緊跟著艾莉娜的身影出門去了。我一咬牙頭也不回就跟了過去，我感到埃文也跟在我的後麵。格魯格先生似乎有些猶豫，但在我的腳步聲剛在走廊響起時他也跟了上來。

    轉下樓梯口就看見了吉恩隊長口中的那二十個騎士。此時他們正分兩列站在樓梯口的兩邊。他們的裝束與吉恩隊長差不多，不過他們頭戴的是銀閃閃的頭盔，不像吉恩隊長腦袋上扣著的那個蠢兜帽。兩排騎士筆挺而立，左手挎在腰間的鐵劍上，像一尊尊令人生畏的雕像。如果是在平時，我大概會讚歎他們的威武，但此時他們在我眼也隻是用來嚇唬年輕人的畫虎罷了。

    艾莉娜的表現很剛才一樣平靜，她就站在我前麵不遠，但她的舉止卻比我得體得多。她邁著平穩的步伐走過道，並輕輕點頭地朝站在兩旁的騎士還禮。吉恩隊長仰著腦袋跟在她身後，用傲慢的目光掃過手下的騎士，騎士們則努力直起身子，我無法從頭盔的縫隙窺到他們的眼睛，但他們的眼神也應該是堅定無比的。

    眼前的這一幕讓我有些出神了，直到埃文拍了拍我我才回過神來。埃文走過我的身邊並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與平時有很大差別。格魯格先生輕輕推了我一把，讓我跟他一同向前。

    在這種接近夏的日子，夜已經沒有了春那種獨有的舒服涼氣。相對的是夏快來時的某種興奮和躁動。我總是能捕捉到空氣中那種令人振奮的感覺，當然在村子寧靜是永遠的主旋律。但當我們這一行人走在路上的時候我頭一回感到了這種體驗的消失。

    順著去艾莉娜家那條熟悉的路，一行人不發一言匆匆行進。我們穿行在村子不寬的石板路上，那些騎士的金屬鞋子與地麵不斷碰撞，發出讓人惶惑不安的啪嗒聲，引得村的人從窗戶探出頭來。但騎士們銀亮的盔甲和腰間的佩劍又讓他們不敢發出什聲音，他們隻是默默地盯著我們，並不斷互相使些簡單易懂的眼色。而我可以感到他們投向我們四個人的目光有讓我異常不適的擔憂。我感到自己臉上在發燒，但我知道其實沒什可羞恥的，該死的，請把我從這種感覺解放出來。

    但更讓我惴惴不安的是艾莉娜的事，她該何去何從呢？

    格魯格先生的手不知道什時候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上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可怕的沉靜。他的眉頭皺得很緊，眼睛散出爍爍光芒，他的嘴閉得很死，我隻感覺他似乎是在咬自己的牙齒。埃文走在我的前麵，我看不見他的臉，他什時候超過我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到他的肩在微微顫抖。艾莉娜走在最前麵，她將那白色披風的布帽罩到了頭上，微風拂過她的衣袖。我心中僅存的一絲平靜就來自於她那看起來還算堅定的身影。吉恩隊長帶著鐵手套的手指一直按在劍柄上，和那些後麵的騎士一樣的動作，這或許是那些騎士走路的基本姿勢，但我隻能從麵讀出讓我拔劍的催促。

    這條路並不長，在騎士們無聲的催促下我們很快就來到了位於村子北麵的艾莉娜家。艾莉娜的家是一棟二層的木質屋子，周圍是低矮的柵欄。在院子的樹墩旁經常可以看到艾莉娜的父親劈柴的身影。當然此時艾莉娜的父母應該都待在屋子等自己的女兒回家，他們壓根不會想到還會有這多不速之客登門造訪。

    艾莉娜正準備去開門，吉恩隊長卻攔住了她。吉恩隊長微微鞠了一躬，道：“非常抱歉，神子大人，請先讓我與你的父母談一談。”

    艾莉娜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點頭表示了同意。而正要發作的我看到艾莉娜的表情，也隻好作罷。

    吉恩隊長大步向前走上了門前的石台階，他敲了敲門，鐵手套和門碰撞著發出不同尋常的響聲。

    很快，門響起了艾莉娜父親的聲音：“請問是誰？”

    艾莉娜正要話，吉恩隊長卻突然伸出手製止了她。

    他高聲道：“是庫爾茨家對吧，我是教會的騎士，事實上有些關於您女兒的事需要與您談談。”

    “教，教會嗎？請等等，我馬上就開門。”聽到是教會的人，庫爾茨先生的聲音有些慌亂，緊接著屋子就是一陣騷動，庫爾茨先生和庫爾茨嬸嬸肯定是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房子，雖然我認為他們家比教會還要整潔。吉恩隊長雙手抱胸立在門前，壯碩魁梧的身板把木門堵了個嚴實。他的金屬護脛輕點著門口的石階，我能感到他的耐心已經快消磨殆盡了。

    艾莉娜站在吉恩隊長後麵，她的雙手交在身前。她有些擔心地轉頭張望，但吉恩隊長的身材對於她來過於高大了，以至於她連想把窗戶的情況搞清楚都做不到。

    幸好庫爾茨先生沒讓我們等太久，很快我就聽見他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吱呀一聲，他的身形就出現在了門口。

    他有些慌張地行了個禮，平常修整得一絲不苟的短須此時正微微顫動。庫爾茨先生是個和善的老實人，他在外麵學習過魔法，也有些積蓄，是個學者。一開始來到村子是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搞研究，後來他跟艾莉娜的母親相愛了，就留在了這。他平常種地，過著算是耕讀的生活，也用魔法幫助村子的其他人，受到村民的愛戴。但他終究是個老實人，騎士找上門來還是頭一遭，更不要是因為自己的寶貝女兒。他的兩隻手不安地握在一起，正用有些疑惑的眼神看著吉恩隊長。

    吉恩隊長也微微彎了彎身子，算是給他還禮。他抬起頭道：“外麵話有些不方便，能進屋詳談？”

    “那是自然，請進請進……格魯格先生，埃文和亞瑟，你們也來了？”吉恩隊長側過身子走進屋時庫爾茨先生才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和我們這一幹人的存在，可能是因為吉恩隊長真的太高大了吧。

    格魯格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很過意不去地道：“這晚來打擾真是……都是我的過錯。”

    “您這是在什，有什還是進屋吧。亞瑟和埃文，你們也快進來。”庫爾茨先生有些疑惑，但還是熱心地招呼我們進去。看著他的樣子不知道為什我心突然湧出很抱歉的情感，大概格魯格先生也是一樣吧。

    我們三人應了一聲，也魚貫而入。庫爾茨先生又看了一眼門外那二十個騎士，此時他們正像恐怖的雕像一樣立在外麵，幸好他們沒有絲毫要一起進屋的表示。庫爾茨先生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朝他們彎了彎身子就轉身把門關上了。

    艾莉娜家比外麵暖和不少。庫爾茨嬸嬸從前幾年開始關節就有些不好，經常疼。所以庫爾茨先生買了個魔科學的爐子，盡量保持家溫暖幹燥。而且庫爾茨先生對那個爐子掌握得很好，屋子的溫度是那種讓人感到舒服的溫度，而不是令人煩躁的悶熱。

    門廊的兩邊牆壁上掛著幾幅風景畫，描繪的多半是田野或者海邊的景象，這是庫爾茨嬸嬸的喜好。聽艾莉娜她經常念叨著想出去走走，但自從前幾年她開始關節痛之後這種機會就減少了。在我的映象，她是個一襲褐色長發的美人，為人和善而富有活力，也難怪當年庫爾茨先生這個外來學者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大概是出於禮節考慮，吉恩隊長進了門廊之後沒往走，而是站在前麵等庫爾茨先生引路。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我還是從他緊抱在胸前的雙臂上感覺出濃烈的不快。他以嗤之以鼻的態度掃視著那幾張庫爾茨嬸嬸的風景畫，又毫不顧忌地四處打量著屋子，這與他表現出的禮儀格格不入。

    庫爾茨先生不敢怠慢，他從我們身旁穿過門廊，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

    “騎士先生，還請隨我來，我們到客廳詳談。”庫爾茨先生向吉恩隊長做了個請的手勢。

    吉恩隊長朝庫爾茨先生微微點了點頭，隨著庫爾茨先生在門廊盡頭往右走，進入了艾莉娜家的客廳。我們幾個站在後麵的也緊緊跟著。

    艾莉娜家的客廳不大不，麵有暫時不用的壁爐，一張可以容納我們一行人坐下的長條桌子，牆麵的托架上放著庫爾茨嬸嬸常用的茶具和一些她喜歡的飾品，那個角落的圓柱形魔科學爐子此時散發著淡淡的紅光，麵的火焰能量正不斷跳動雀躍，保持著應有的溫度。

    庫爾茨嬸嬸坐在桌旁，她看起來有些憔悴，臉上的表情和庫爾茨先生差不多，一副心七上八下的樣子。看見我們走進屋子，她連忙站了起來向隊伍前頭的吉恩隊長行禮。吉恩隊長還算是個講禮貌的人，他對庫爾茨嬸嬸比較客氣，也俯首表示還禮。

    庫爾茨先生走到桌子對麵，從下麵拉出一把椅子，轉頭向吉恩隊長道：“騎士大人，您請坐在這。神父也請隨便不要客氣。”庫爾茨先生招呼吉恩隊長和神父坐下。

    “艾莉娜……”他話音頓了頓，“你帶著亞瑟埃文先去樓上待一會兒吧。”庫爾茨先生似乎猶豫了一下允不允許艾莉娜留在客廳，最終他還是決定打發我們三個到樓上去。

    吉恩隊長看了艾莉娜一眼，他似乎也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道：“這樣也好，我也希望能與庫爾茨姐的父母仔細談談。”他這就是在趕我們走了。我心十分惱火，但當著這些長輩的麵沒法發作。艾莉娜的表情很平靜，埃文的臉色有些陰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