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兩輛黑漆嶄亮的馬牟，漆光如鏡，幾可映人，前麵駕車的四匹駿馬，挽套甚豐，一眼望去，不但馬駿如龍，車廂也極為華麗。

    車窗中燈光昏黃，人影隱約可見，而且不時有嬌笑語聲，夾在轔轔車聲之中，隨風傳來，聲音雖不甚顯，但以卓長卿的耳力，聽得卻已極為清晰。

    他劍眉微展，知道自己追逐的目標，並未弄錯，雙臂一長，頎長的身形，驀然衝而起，淩空微一轉折，便飄然落在車後，競無聲無息地依附在馬車上，就像是一片落葉似的，莫車內坐著的僅是些少女，便是絕頂高手，隻怕也不會有絲毫感覺，放眼下，莽莽江湖之中，就恐這份輕功，已足以眸腺一時了。

    車馬依舊向前飛奔，車後揚起一串灰黃的塵土，他劍眉微皺，方待拂袖，卻又忍住，為著這許多武林豪士的生死，為著自己不共戴的深仇，吃些灰塵，又算得什？！

    道上砂石頗多，如此急行的車馬，自然顛簸已極，但是他隻輕輕用手掌貼在車廂上，就是再大的顛簸，便也不會跌下，這除了輕功造詣之外，若沒有深厚的內力，也是無法做到的。

    驀地，車廂中又起了一陣哄笑，一個嬌柔的語聲，仿佛在帶著笑道：”你好不好笑，就憑他那副嘴臉，居然就打起姐的主意來了。”卓長卿心中一動，他雖不想去聽這些女子的笑鬧，但此時此刻此地，他即使不想聽，卻也無法做到，何況這笑語聲中所的”姐”，他自然知道是誰，也不禁為之暗中心動。

    隻聽另一個聲音接著道：”這次祖姑請來的那批人，雖然一個個沒有一位長的像人，但卻都有些氣派，誰也沒有這家夥這討厭，可是——嘿嘿，卻偏偏是他要動歪念頭，也難怪姐要把他鼻子削掉了。”卓長卿眉頭一皺，暗道：”好辣的手段。”

    但心中卻又不免暗暗高興，高興的什，他自己也無法解釋——也許僅是不願來解釋而已。卻又聽另一個聲音笑道：”你別他難看討厭，聽他二十年前，卻也是聲名赫赫的人物，我們年紀還輕，自然不會知道這花郎畢五的名字，可是在二十年前呀，那可不同了，不別的，你就看他那剛上山時露的那手淩波十八轉的輕功，嘿，這次幸虧是姐，若要是換了別人的話，隻怕……隻怕……”她邊邊笑，到後來，已笑得不下去了，另一個聲音立刻吃吃笑道：”要是換了你的話，隻怕你就要被他剝成像隻羊似地丟到床上了。”卓長卿麵頰一紅，隻聽得車廂內笑聲吃吃不絕，夾雜著先前話那女子的嬌嗔笑罵聲：”你再，再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一陣輕動，另一人便又笑道：”你呀……你這個浪蹄子。我就知道你春心動了——你們看，她先前見到那個穿黑衣服的高個子，就等不及地跑過去，把帖子交給人家，竟還厚著臉皮去跟人家——哎喲，你再來，我偏要，你看中了人家，可是人家看不中你，所以就連花郎畢五也是好的了，可是呀，連畢五都看不上你。”她邊邊喘邊，卓長卿卻又不禁麵頰一紅，知道這少女口中”穿黑衣服的高個子”，就是的自己，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又有一種淡淡的欣喜，年輕的男子在聽到一個少女誇獎自己的時候，有誰心會沒有這種感覺？！

    被訕笑的女孩子顯然是有些惱差羞成怒了，大聲叫著道：”好，好，你以為我不知你的事，喂，你們知不知道她看上了誰？她看上的就是被那個祖姑捉回去，關在山洞那個穿黃衣服的夥子，那夜我們把這夥子困在霓裳仙舞陣的時候，她就看上了他，所以手下就特別留了點情——”她情猶未竟，話聲卻倏然而頓，似乎在想該再用什話來報複。

    卓長卿卻心中一動，忖道：”原來那黃衫少年已被溫如玉囚禁起來。”又忖道：”這黃衫少年的師父萬妙真君與溫如玉本是一鼻孔出氣的人，溫如玉卻又怎會如此對待於他，這倒的確有些奇怪了。”他心念猶未轉完，卻聽另一個較為穩重些的語聲道：”你們兩個真是的，走到哪都要鬥口，真是太惡劣了，我簡直從未沒有看見過比你們再惡劣的人，再吵，再吵我就要於是兩個嬌柔的聲音便同時響起：”好大姊，不要告我們，我們下次再也不敢鬥口了。”卓長卿雖然生性剛直，剛正不阿，但聽了這些少女的嬌嗔笑鬧，心卻也不禁為之暗笑，一麵卻又不禁暗中感慨：”這些少女本來都極為真，隻可惜卻都被那女魔頭搜羅了去，唉——她們若是知道，方才由她們自己手中送出去的請帖，卻無異是別人的催命之符，心中又該如何想法呢？”一陣急這的轉彎，兒聲健馬的長嘶，一陣皮鞭的呼嘯。

    他的思路不禁為之中斷一下，卻聽那聲音較為穩重的少女又自道：”你們知不知道，我心也有件奇怪的事——，”她到一半，語聲竟突然中斷，似乎是突然想起自己不該將這句話出來似的，另幾個少女立刻七嘴八舌的嬌嗔道，”大姐真是——總是這樣，話到一半就不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心多難受呀。”這”大姊”似乎被逼得沒有辦法了，連連道：”我的好姑娘，你們別吵好不好，我告訴你們，我心奇怪的就是——”她語聲竟又一頓，卓長卿也不禁在心中暗自忖道：”這女子話怎地如此吞吐！”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好奇，想聽聽這少女心中奇怪的究竟是什。

    卻聽她語聲微頓之後，像是也怕那些少女再吵，便立刻接著道：”你們知不知道，那姓岑的黃衫少年是誰的徒弟？”先前那少女便又吃吃笑道：”這個我們怎會知道，大姊要問問她呀，她可是一定知道的。”卓長卿暗中一笑，忖道：”這少女看來真是頑皮，方才不鬥口，此刻卻又鬥起口來。”那”大姊”果然沉聲道：”我你惡劣，你果然惡劣，現在人家正經話，你即又這種惡劣的話來，告訴你，你要是再惡劣，我就不了。”她一句話中竟一連了四次”惡劣”，卓長卿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心道：”普無之下，隻怕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她更喜歡用惡劣兩字的了。”本已顛簸的馬車，此刻更加顛簸起來，仔細一聽，車內像是又生騷動，騷動中夾雜著那少女的吃吃笑聲，求饒道：”好大姊，你快吧，我再也不惡劣的話了。”她竟也受了傳染，也起”惡劣”兩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