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桑桑跪在炕上挪著幹瘦的膝頭，麻利快速攤平被褥，i手掌一摁把枕頭中間摁出一弧形，便是寧缺睡的最舒服那弧度，然後蹦下炕抱起自己的被褥，走到屋角那兩個大榆木箱邊鋪了上去。

    燈熄，寧缺把水碗擱在窗台上，借著星光鑽進被窩，雙手搭在被沿，打了個大大的欠，然後發出一聲極為滿足的歎息聲，他閉上眼睛，過了會兒才聽到屋角傳來那陣聽了好幾年的悉悉窣窣的聲音。

    仿佛和過去這些年頭沒有什區別的夜晚，伴著帝國邊塞的星光沉沉睡去，然而真實的情況時，今草屋的主仆二人都沒有睡著，或者是因為即將踏入嶄新世界的ji動不安，或者是因為都城長安的繁華、隱約可見的富貴，還有那些散發著i人味道的香脂水粉，窗邊屋角的兩道呼吸聲遲遲未能緩慢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寧缺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窗紙上的淡淡銀暈，感慨道：“聽……長安城的姑娘都不怎怕冷，衣裳穿的很單薄，領口開的很大，身子都很白……那時候年紀太i，都不記得了。”

    他翻了一個身，望向屋角黑糊糊的那處，問道：“桑桑，最近有沒有犯病？會不會冷？”

    黑暗中isv隱約似乎是搖了搖頭，隱約能看見她緊緊攥著被角，雙眼緊閉，角卻掛著一絲極罕見的微笑，低聲喃喃回答道：“聽長安城的nv孩子確實都白的，她們都用那好的水粉，能不白嗎？”

    寧缺笑了笑，看著她道：“放心，等本少爺以後有了錢，陳錦記的胭脂水粉隨便你買。”

    桑桑霍然睜開雙眼，像柳葉般細長的眼眸映著明亮的星光，嚴肅道：“寧缺，這可是你答應的。”

    “剛才都過，去長安後你要定要稱我為少爺，這樣才顯得尊重。”

    當年寧缺從道旁死人堆翻出渾身冰冷的i桑桑，然後輾轉來到渭城，至今已有七八年。桑桑雖然在戶籍上是婢nv，做的也是婢nv的事情，卻從來沒有喊過他少爺，這不代表別的任何事情，隻代表一種習慣。

    今isv桑桑被迫要扔掉這個習慣。

    “寧缺……少爺……你要記得答應給我買陳錦記。”

    “嗯。”

    寧缺應了聲，目光落在炕邊地麵像白霜般的月s，不，是星光上，心頭無來由微緊，很多年前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再次襲來，回頭望向窗外深青s的夜空，看了眼滿星光，然後開始低頭思念故鄉，喃喃念道：“今還是沒有月亮啊……”

    黑漆漆屋角榆木櫃子上的桑桑，像個i老鼠般蜷在微涼的被褥，伸手到腰後扯了扯，擋住外麵的微涼氣息，順便讓兩個櫃子間的縫顯得不那硌人，她聽著窗邊傳來的囈語，心想寧缺……不，少爺又開始這種胡話了。

    ……

    ……

    清晨，主仆二人醒來，借著熹微的晨光開始整理行李，偶有爭執，更多時候是沉默。

    寧缺在屋外土牆上掏了半，掏出一個長長的袋子，取出袋中的弓箭仔細檢查半，確認沒有問題才遞了出去，桑桑安靜在旁接過，塞進那張棉布做成的大包裹，又從籬笆架下麵取出三把帶著些微鏽跡的連鞘直刀，寧缺接過來用心地擦拭了幾下，迎著朝陽看了看鋒口，點點頭便用哈絨草繩緊緊係在了背上。

    他從後取出一把黑傘，用剩下的最後那截哈絨草繩係緊，係在了桑桑的後背，這把黑傘不知道是什材料製成，總感覺上麵著黑黑的油汙，並不反光，甚至顯得有些厚重，而且這把傘很大，就算收攏係緊，背在桑桑瘦削矮i的身體上，竟是險些要垂到地麵。

    遠行的準備做好，寧缺和桑桑一前一後邁過破爛的籬笆牆，二人同時回頭看了一眼的青石坪和的破草屋，桑桑仰頭望著他的下頜，問道：“少爺，要鎖嗎？”

    “不鎖了。”寧缺猶有稚意的麵容似悲似喜，道：“以後……或許我們很難再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