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微微蹙眉。

    他很清楚師兄把隆慶送回知守觀的用意，隆慶的沒有什錯，隻是他更清楚，即便是師兄，大概也想不到隆慶此人，竟然膽大妄為狠毒如斯，想不到他竟然敢做出這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果這是師兄給你畫的一條道路，那你現在已經直過了這條道路的盡頭，來到了懸崖之前，如果這是師兄給你安排的人生，那你現在已經偏離了他的安排，超出了所有人能夠忍受的底限。”

    中年道人緩聲道。

    青幽的草甸在他的身後反射著光，草甸後方是一片陡所的絕壁，誰也不知道那片絕壁有多深，雲霧之下的深淵究竟有多深。

    “在洞窟，在吸取半截道人意識的過程，我很陶醉，陶醉又夾雜著恐懼，團為正如我那時的，不再有規則或底限能夠束縛我。

    觀主炎排的，不見得是正確的，因為隻要有安排，那便有確定的規則。”

    隆慶看著中年道人身上淺青色的道袍，想起南海舟上觀主身上的那件青色道袍，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懼色，然而片刻後，懼色變成解脫後的輕鬆。

    “觀主大概也想像不到我身上究竟會發生什事情，因為除了我們自己，甚至包括我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那又怎可能了解昊的意誌是什？”

    中年道人歎息一聲，道：“即便是師兄和諭大神官，也不敢妄自揣忖昊的意誌，這世間又有誰能夠真正了解蒼穹在想些什，你又有什資格自己承載著昊的諭示，把自己的罪孽歸於昊？”

    隆慶道：“凡人眼中的罪孽，或許並不存在於昊的意念中。”

    “也許你的是對的。”

    中年道人看著他，道：“然而現在我站在你的身前，我很想知道，是什樣的信念支撐著你沒有因為恐懼而下跪求饒，卻與我侃侃而談，難道你真以為這樣的辭便能讓我放任你帶著書和聖藥離開？”

    隆慶平靜道：“如果我的心意真是昊的意誌，那昊的諭示必將由我實現，昊怎會讓我死如果我今死在師叔手中，便證明我的心意並不是昊的意誌，既然如此，我便失去最後的希望，還繼續荀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師叔，我真的不害怕死亡，至少暫時不會恐懼麵對死亡。”

    中年道人道：“依然的有理，但言語於我，就如藥活於你一般，沒有任何意義，交出書和聖藥，至少我現在不會殺死你。”

    “您自然不會殺我，因為觀主至少曾經在我身上寄予過某種希望。”

    隆慶看了一眼自己的道袍，感受著懷的書和那個藥瓶，道：“沒有規則，沒有底限，那便沒有交易，我曾經失去過很多，所以我現在就像孩子一樣貪婪，我拿到手的糖果，怎舍得交出去？”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中年道人道：“師叔，您看過那些窮人家的孩子搶糖吃的畫麵嗎？我以前在皇宮，在西陵神殿都沒有機會看過，但後來當乞丐的時候看過，那要比乞丐搶剩飯更加熱鬧，也更加令人心酸，哪怕那些孩子已經吃撐了，哪怕那些糖果如此廉價，哪怕那些糖果可能對他們沒有任何用處，但他們依然要拚命地吃，因為他們不吃，便可能被別的孩子吃掉。”

    中年道人聞言一驚，急道：“不可！”

    話音一落，他一拂道袖，一道極宏大精純的氣息，驟然間卷動無數數量的地元氣，化作無形的繩索，便要縛住隆慶的身軀。

    然而隆慶心中早有謀劃，便在話的時候，早已悄無聲息把懷中的藥瓶捏碎，搶在中年道人氣息來襲之前，連藥帶著掌心的藥瓶碎片，全部塞進了嘴，帶著詭異地笑容，不停用力咀嚼。

    看著真的很像一個拚命往嘴塞糖的窮人家孩子。

    藥瓶的碎片很鋒利，劃破了隆慶的口腔，一些鮮血順著唇角淌下，更多的鮮血則是混著通丸和碎片進入他的腹中。

    中年道人身形若風柳輕揚，瞬息間來到隆慶身前。

    然而此時隆慶已經服完了藥，就算把他腹部剖開，通丸也不可能再複生。

    中年道人的神情異常冷峻，眼眸的怒火仿佛要噴將出來，把隆慶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