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騎士們攙扶著退到不遠處,開始包紮治傷休息,他們望向黑色馬車的目光中畏怯漸去,警惕和仇恨的意味漸濃。
先前以雷霆之勢自山道來,結果連黑色馬車的邊都沒有觸到,便被迫退避,還付出了一名同伴死亡,數人重傷的慘重代價,對於身為洞玄境的他們來,這是難以忍受的恥辱。
秋雨仍在持續,紅蓮寺內霜葉零亂,馬車濕漉。
寧缺已經坐回車中,蓋好窗,隔著車窗看著石階上的隆慶,忽然心頭一動,問道:“喂,你到底是怎活過來的?”
隆慶緩緩睜開眼睛,看著他淡然道“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寧缺看了眼秋雨,道:“故事如果太長,可能沒有辦法聽完。”
隻有在井字符意還存在的時候,才能夠講故事,能夠聽故事,一旦井字符意消失,講故事聽故事的人,便會回到原初的身份不共戴的仇敵。秋雨中的井字符,在這種時刻,不再那般恐怖,反而會場間帶來了短暫的和平,或者平衡。
“我戴著麵具,你都能一眼認出我,對我的故事還如此感興趣,那些年修行界都在傳,你我是宿命的一生之敵,看來果然有道理……”
隆慶皇子麵無表情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允許你這個書院十三先生一個人在修行界光彩奪目,所以我回來了。”
寧缺微諷道:“不要以為晉入知命境便能隨便擺個派頭,就把我震的五體投體,佩服不已,你知道的,我們那個地方不多就是知命境多,像白菜一樣,漫山遍野都是”
隆慶平靜道:“我不是普通的知命,相信你應該已經感受到了。”
寧缺確實在隆慶的身上感知到了很詭異甚至有些恐怖的氣息,比普通的知命境顯得強大很多,但他隻是笑了笑,道:“不普通的大白菜,終究還是大白菜。“
然後他臉上的笑意漸斂,看著隆慶臉上的銀色麵具,皺眉問道:“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事情?”
隆慶開始講述這些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卻被他用最簡單的語言勾勒的非常清楚,隻需要聽其中的幾個關鍵詞,便能感受到這個故事的離奇殘酷甚至是悲壯。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情緒變化,仿佛是在講訴別人的故事。
事實上,他並不想對別人講述這些,隻不過寧缺對他來有別樣的意義所以他想讓寧缺在死前,知道自己曾經失去的以及重新獲得的。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需要。
墮落騎士們大概知曉司座大人身上發生過什,卻不知道這些細節,聽著秋雨傳來的聲音他們沉默而專注地聽著,偶有動容。
“很不錯的故事,就是有些老套。”
寧缺的點評很冷漠,甚至有些刻薄。
隆慶並不在意。
“我不相信宿命之敵的法當然我更不相信,你曆經千辛萬苦,重現人世,就會像大部分故事的結局那樣,把曾經受過的羞辱全部找回來。”
寧缺道:“因為你所受過最大的兩次羞辱都來自於我,如果讓你把這些事情全部找回來,我如何自處?”
隆慶道:“既然是死死後之人哪還用在意如何自處?”
寧缺道:“我不會死。
隆慶道:“我是昊選擇的諭之人,乃命所歸之人,我不會死那你就必須死。”
寧缺看著他平靜的神情,忽然覺得有些寒冷,又想起二師兄曾經對柳亦青擲地有聲問出的那句話,微笑道:“你怎證明?”
“昊的意誌無從證明,也不需要證明給凡人看到。”
隆慶的回答很無趣。
寧缺看著他,麵露嘲弄。
隆慶道:“我服過通丸,這算不算是證明?”
“通丸很稀奇嗎?”寧缺問道。
隆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寧缺看著他笑了起來,道:“幾年前我就吃過。”
他的笑容很賤。
他的聲音很冷。
“我還可以告訴你,陳皮皮手有一大把通丸,如果我們願意,可以拿來當炒豆吃,那這又證明了什?證明了我們是昊的私生子?”
明明知道這句話肯定有不實之處,但隆慶依然忍不住麵色微變。
他如今心境寧靜時如水,冷酷時如冰,甚至已經快要接近無情無識的太上境界,然而被寧缺連番嘲諷打臉,心頭的那抹躁意終是漸漸濃了起來。
寧缺繼續道:“你帶著這群墮落騎士,雙手沾滿血腥,被西陵神殿追殺,居然自己是諭之人,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可笑?這隻是精神自慰罷了。”
隆慶沉默片刻後道:“也許你的是對的,或許我不是什諭之人,而是冥王之子,所以此生才會承受如此多的折磨痛苦,卻又每每能在最黑暗的時候看到希望,而最終可能會沉淪到無盡的深淵底部。”
聽到這句話,寧缺心頭微凜,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愈發譏諷起來:“殿下,你真的離開這個世界太久了,居然不知道現在流傳最廣的那個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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