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殿起了一陣風，風很溫柔，像雙無形的手，把地麵上的那堆灰捧起，慢慢地向神殿外行去。

    桑桑隨著風中的灰而行，離開露台，緩步來到神殿外的崖坪上，目光隨著空中緩緩灑落如雪的灰，落向山下。

    此時的桃山前坪一片混亂，光明祭的祭品已經消失無影，數十道神符在清光陣上顯得那般清晰，寧缺已經做了很多事。

    她看著祭壇前那個身影，再難控製自己的怒意，於是山間的清風驟然變得狂暴起來，從神殿向人間的四麵八方呼嘯而去。

    南晉都城臨康的秋，並不如何高雲淡，反而頗受秋老虎之苦，尤其是東城那些貧民居住的街巷，因為秋雨而顯得更加汙爛。漫過碎磚的汙水散發著難聞的臭味，甚至比布簾馬桶的味道還要糟糕。

    忽然有清風自南而來，呼嘯穿巷而過，將那些難聞的味道一掃而淨。葉蘇正帶著十幾名學生沿街清查已經廢棄的水道，為入冬後的改造維修做安排。他於清風回首望向西陵神國的方向，有所感應。

    他看著在街巷間盈繞的清風，感慨道：“你真的看到了。

    這句話是對離開人間的那位故人的。在柳白離開臨康之前，葉蘇曾經祝柳白能夠得見大道，柳白看到了，所以他很欣慰。

    富江的秋是那般的迷人，岸旁的秋樹變幻著各種s彩，倒映在漸靜的清澈河水，仿佛要把水都染的眩目起來。

    君陌和木柚走出崔園，忽覺河風漸疾。他走到河畔看著那些被搖碎了的倒影，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道：“我要出趟遠門。”

    他感覺到柳白已經離開了人間，木柚也感覺到了，隻是她不明白，柳白的離去為何會讓君陌做出遠行的安排。

    “你要去哪？”她問道，神s有些不安。

    “我要去懸空寺，既然要學佛法，那自然是要去的。”君陌道，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繼續道：“隻修佛，不出家。”

    木柚問道：“為何忽然做這個決定。”

    君陌道：“她太強大，師弟不見得能製得住她。”

    木柚看著他，問道：“其實你隻是羨慕柳白。”

    君陌道：“是的，我羨慕他。但他今ri向昊刺出的那一劍，有葉蘇也有我，所以我也很感謝他。”

    秋的荒原早已寒冷，荒涼的原野上吹拂著的風，仿佛都被冰雪濾過一般，沾體生寒，如針刺骨。唐露著胸膛，卻沒有什感覺，還在和肩頭坐輦的老師繼續著先前那場未完的談話。

    “柳白的劍就算能讓她多愁善感，但多愁善感又有什意義？”

    “她若多愁善感，師弟便有機會。”

    餘簾坐在輦內，就像坐在山上。她看著南方緩緩挑起細眉，因為有清風疾來，其間蘊藏著很多信息。

    唐也感知到了那些信息，忽然覺得吹著胸膛的風有些寒冷。

    餘簾道：“柳白死了……她果然無敵，我們去桃山沒有任何意義，除了寧缺，誰也沒有辦法對付她。”

    唐道：“我隻是有些擔心。”

    餘簾道：“唐棠、皮皮還有寧缺，此時都在桃山，神殿還把紅袖招喊去了桃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

    “不知道。”

    “紅袖招有個叫草的姑娘，是她以前在長安城最好的朋友，唐棠是她在書院後山最好的朋友，皮皮和她很親近，寧缺更不用，這意味著，她曾經最親近的幾個人，此時全部在桃山。”

    “然後？”

    “她贈老師以意，老師便還她以塵緣，她請老師去了昊神國，老師便把她留在了人間，如果她想回去，便必須斬斷塵緣。”

    “如何斬塵緣？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斬斷在人間的羈絆。”

    “她要殺死棠他們？”

    “不錯。”

    “那我們豈不是更應該擔心？”

    “塵緣哪是這般好斬的？”

    餘簾道：“我想她現在也應該很苦惱才是。”

    唐問道：“書院的計劃究竟是什？”

    餘簾道：“書院根本沒有計劃。”

    唐有些吃驚，不解問道：“沒有計劃？”

    “不錯，我先前便過，人算不如算，那何必再算？”

    “什都不用做？”

    餘簾道：“書院讓寧缺去了桃山。”

    “這樣就夠了嗎？”

    “既然我們怎樣算都算不過她，那便讓她自己去算，反正無論她怎樣算，都隻能讓局麵變成師弟想要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