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離開了，大師兄卻沒有走。他走到輦前，把柳亦青的身體放平，然後轉身望向夜色的皇城廢墟，聽著那處傳來的風拂河水的聲音，沉默不語，似乎在等著什事情的發生，神情略顯傷感和無奈。

    隆慶知道他在等什，所以愈發不解他為何沒有跟著離開，看著他身上的棉襖、棉襖上的那些灰塵，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留在場間的三人，橫木最年輕也最驕傲，今夜所受的挫折衝擊也最大，神情難免有些落寞，眼眸深處的怒火很是暴烈，直到此時，他才知曉書院的局從始至終針對的都是酒徒，自己從來不在對方的眼中。

    他緩緩握緊雙拳，看著大師兄想道，就算你已經晉入傳中的無距，難道以為就能輕鬆地戰勝我？你可知我現在又是什境界？

    隆慶感知到了橫木的情緒變化，神情愈發凝重，警惕地看著大師兄，緩緩移動腳步走到橫木的身旁，隨時準備出手。

    春後的這段時間，西陵神殿與書院之間一直保持著詭異的平靜，在今夜之前雙方都清楚彼此都是安全，沒有人先出手，便不會打破平衡。

    ——兩名無距境大修行者之間的平衡。

    今夜，這種平衡終於被打破了，回頭望向皇城廢墟前曾經發生的那些戰鬥，依然不清楚究竟是誰先出手，雖然是西陵神殿的局，但真正感受到危險的無距者卻是酒徒。書院險些重傷甚至直接殺死他。

    隆慶的警惕便在於此，平衡已破，大師兄沒有隨酒徒離開，便極有可能向自己和橫木出手，他和橫木能不能活下來？

    先前酒徒還隱藏在夜色時，他曾經問過大師兄，換兩個人的性命是否劃算，這明他認為自己和橫木有能力做出某些事情。

    橫木的信心來源於信仰，他的信心來源於哪？

    “你和傳聞中很不一樣。”

    清淡的星光落在隆慶的身上，像溪水漫進幹涸的沙地。瞬間便被吞噬。看著這幕畫麵，大師兄有些不解道：“如果背離對昊的信仰便能獲得黑暗的能力，這能力又是誰賜予你的？我想觀主也無法解釋。”

    隆慶很清楚，以前的自己哪怕在修行界再風光。也沒有資格被書院大先生記住。所謂傳聞。大概便是寧缺在閑談提過。

    他知道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境界，但正如對方所，連觀主都無法解釋。自己都無法理解，那便沒有人能明白。

    “這些廢話做什？”橫木道。

    大師兄望向青衣少年，道：“西陵神殿尚華美，但真正的道門卻是以青衣為尊，觀主這些年一直青衣飄飄，葉紅魚於崖畔石屋悟劍時也穿著青衣，師弟當年殺上桃山時，也穿著青衣，以你現在的境界穿這件青衣不免有些可笑。”

    橫木很憤怒，笑的愈發真，道：“不與觀主比較，但裁決那女人和寧缺那蠢材比我更有資格穿這件青衣，大先生的眼光才真正可笑。”

    大師兄看著他平靜道：“越過那道門檻，便是你的自信來源？”

    橫木聞言驟驚，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能夠看穿自己一直隱藏著的真實境界，淡然道：“既然你看出來了，我憑何不自信？”

    大師兄看著他道：“做為有史以來邁過那道門檻最年輕的修行者，無論從哪個角度上看，都應該驕傲自信，然而可惜的是，那道門檻不是你自己走過去的，而是被昊抱過去的，所以現在的你還隻是個嬰孩。”

    隆慶忽然道：“我不理解大先生您為何現在要這些。”

    “因為我不明白他為何敢離開。”

    忽然，大師兄露出明悟的表情，感慨道：“光明與黑暗本就是昊的兩麵，我何其愚笨，竟到此時才想明白這一點。”

    隆慶道：“大先生智慧過人。”

    大師兄道：“若橫木有你現在的心境，或者會比較麻煩。”

    隆慶道：“既然如此，您現在就不應該等待，而應該出手。”

    大師兄神情微惘道：“我能否承受出手的代價呢？”

    隆慶道：“您知道他去做什了。”

    大師兄點頭道：“是。”

    隆慶道：“您既然猶豫是否出手，那至少應該跟著。”

    大師兄道：“跟著也無法阻止，隻能做個旁觀的過客，那將是更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