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雲，沒有星也沒有月，鎮漆黑一片，隻有街那頭書畫鋪微弱的燈光漏了些許出來，到酒肆處時，已經極淡，但足夠照清楚人們的模樣。－》

    酒徒的身上有些風塵，但沒有血跡，很明顯，這兩的時間他去過很多地方，卻並不焦慮，因為他還有心情洗澡，換了衣裳。

    賀蘭城垮塌，傳送陣啟動的最後時刻，他的無量境界成功地幹擾到了地氣息的運轉，他知道昊和寧缺都沒能回到長安，那他便不再需要焦慮，他相信在漫長的旅程，沒有人能夠比無距境的自己更快，走的更遠，就像這場漫長的修行生涯一樣，沒有人比他活的更久，走的更遠。

    隻是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疲憊，先被寧缺偷襲，又炸斷了一隻手，受了如此重的傷，即便是他，也無法短時間內恢複。

    “我到處在找你。”

    酒徒看著桑桑道，遠處昏暗的燈光，落在他幽深的眼眸，看著有些噬人，就像是荒原上的夜行野獸。

    “卻沒有想到你來了我的家。”

    桑桑麵無表情道：“你找我做什？”

    酒徒肅然道：“你讓我恐懼，所以必須盡快殺死你。”

    桑桑道：“你不會讓我恐懼，但我也想殺死你。”

    聽著這句話，酒徒笑出聲來，似覺得有些荒謬。

    一個徒有神格、卻無絲毫神力的昊，其實。隻是個弱女子罷了。

    大黑馬鞍畔，忽然響起嬰兒的啼哭聲。

    桑桑向那邊看了眼，微微蹙眉，沒有想到，這時候孩子會忽然餓了，看來麵湯這種食物，確實現在不適合用來當主食。

    酒徒怔了怔，笑聲微頓，然後變大。

    “恭喜恭喜。”

    他的笑聲顯得極為放肆，充滿了嘲諷與憐憫。“如果讓人間的信徒。知道昊居然和凡人生了個孩子，會怎想？”

    桑桑沉默，想起在宋國都城遇到的那些神官執事。

    酒徒笑聲微斂，看著她皺眉不解問道：“為什？”

    “什為什？”

    “為什你一定要變成人？不要夫子。也不要寧缺。更不要提葉蘇。就如觀主過的那樣，如果你不想變成人，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桑桑道：“我沒有想過。但既然會變成人，也沒有什不好。”

    酒徒從酒壺抽出一柄鋒利無雙的劍，看著她道：“人縱有千般好，萬種苦也都算作好，但卻有一椿不好，怎也逃不了。”

    桑桑問道：“什？”

    酒徒道：“人，是會死的。”

    桑桑沉默片刻，看著他平靜道：“你也會死。”

    酒徒微笑，道：“怎死？被你殺死？你能怎殺？”

    桑桑望向夜色某處。

    “你想用她來威脅我？”

    酒徒平舉壺中劍，指向那個曾經與他共度很多良宵，有一份難解情義的美貌酒娘，神情漠然問道。

    話音方滿，一道淩厲至極於是無形無痕的劍意，破開夜色而去，在所有人包括青獅黑馬都反應過來之前，落在了酒娘的咽喉處。

    如盛酒玉壺般的脖頸間，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血線。

    酒娘睜圓雙眼，看著手執鋒劍的酒徒，想要些什，卻什都無法出來，下一刻，頭顱落進了壚間的酒缸，起浮不安。

    桑桑看著隨酒起伏的酒娘頭顱，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

    “你想做的事情，李慢慢其實也做過……書院號稱仁義無雙的大先生，居然也會用無辜嫂子的性命威脅他的敵人，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酒徒一劍斬殺自己疼愛的女子，神情依然漠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手執帶血的壺中劍，看著她道：“我當時什都沒有，但不代表我真的會接受這種威脅，結果你也想來嚐試一次？你已經墮落人間，神國將會變成我們永的樂土，我們將共享永以及不朽以及無盡榮耀，生命的意義就在於追求永，在此之前，情愛又是何物？任何其餘又是何物？”

    他在人類社會甚至整個人類曆史的地位其實都很高，對於普通人來，他就是活著的神佛，但此時，手執血劍的他更像個魔鬼。

    桑桑她本以為對於人類來，總有些事情是重於自己的生命的，現在看來，那隻是她的誤解，或者是因為，她所深入接觸過的人類，都是書院的、渭城的、長安城的那些人，那些人和別的人本來就不一樣？

    無論酒徒是何種人，又甚至他已經不再視自己為人，總之今夜，她都要殺死他，她從懷取出那把算盤，開始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