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一冷起來，曹三炮記著和郭成的談話，不時通過收音機收聽國民政府消息，卻是市麵太平，國共在和談，林口這邊，出來一個人民民主大同盟，牡丹江、佳木斯、依蘭、勃利都出來這個組織，民主大同盟是蘇聯紅軍司令部支持的，宣揚中蘇友好，宣揚共產黨在東北抗日，國民黨放棄東北，國民黨搞獨裁等，和國民黨黨部不對付。奇怪的是，蔡興坤也混在人民民主大同盟。在街上，他還看見了興隆鎮的麻子臉老張，這個老張，神神秘秘的，和蔡興坤，混在一起。

    10月10日，雙十節，王立信縣長、賈日元局長等打頭，在林口街集會遊行，慶祝“雙十節”，氣氛熱烈，戴著白字藍地布製的“愛國青年團”胸徽的學生沿街遊行，呼喊口號。曹三炮在街上維持秩序，猛然看到蘇軍中尉副司令帶著幾個大漢，在街上急匆匆而過，其中的中年大漢，曹三炮認了出來，劉漢武，講武堂出身，三軍趙尚誌手下的一個團長，以前打過交道，過幾句話。晚上，曹三炮收聽廣播，聽到國共和談成功簽訂雙十協定，內容是和平建國、避免內戰、政治民主化、軍隊國家化等等。

    雙十節過後沒兩，蘇軍讓公安局護送集中營的日本開拓團回原住地過冬，據集中營糧食短缺，條件很差，常常有人死去，接下來的嚴冬更不堪設想。曹三炮護送的古城鎮開拓團有四五十人，都是婦女和孩子，穿著黑棉襖，剃著姑子頭，這是一個林業開拓團，曹三炮不知道她們回原住地怎解決吃飯問題，他騎著赤雲，跟在隊伍的後麵，和丁炮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丁炮單二哥不知還活著沒有？回來了沒有？回來了是不是也在紅軍司令部？他回答肯定不在林口司令部。如果還活著，單二哥八成已經是共產黨了。他想。

    秋收已過，道路兩邊的田地都光禿禿的，空氣中有種豐收的喜悅，日本開拓團土地上的糧食都被紅軍征收，而中國農民不用再交出荷糧，能有餘糧到市麵上流通，路上有時能碰見運糧的大車，咿呀咿呀地經過。曹三炮又想起送山田秀子去集中營的事，這樣想著，他發覺隊伍有一個女子朝他多看了幾眼，這個女子的眼睛很熟悉，他騎著馬，走近了一點，仔細瞅了瞅，原來就是山田秀子，樣子比月前顯得更加憔悴，臉色有些蠟黃，衣衫破爛，難怪一下子沒有認出來。

    這些人走路很慢，二三個時，才走到原駐地，有村民沿路圍觀，默默目送著她們走進破敗的開拓團駐地。在解散以前，曹三炮做了簡短訓話，不要隨意外出之類，山田秀子應該已經認出他，解散後，隨一個中年婦女走在一起。

    曹三炮沒忍住，叫住了她：“山田秀子。”

    山田秀子轉過身：“是，長官。”

    “你……”曹三炮：“你住這？”

    “福田夫人，”山田秀子指著中年婦人：“她收留了我。”

    曹三炮還想些什，又住了口，看她們走進一個屋子。

    最近，幹娘再次尋摸著給他找個媳婦，是個寡婦，二十來歲，男人剛死於蘇軍炮擊古城一役，有個閨女，已經6歲，上頭隻有一個公婆。見了一麵，曹三炮比較滿意。見麵地點是古城的一家雜貨鋪，幹娘帶著那人，在挑布匹，他裝著挑帽子，那人模樣端正，長有一雙男人般的大手，對他上上下下也看了好幾眼。幹娘帶話過去，那人也沒啥意見，這事眼看就要成了，公婆有些裝樣子，隻要曹三炮再使把勁，讓公婆痛痛快快放人就行。不過，又見到山田秀子，曹三炮心思猶豫不定起來。

    正猶豫著，林口發生了一些事，也讓他分心，民主大同盟，被維持會領著兩個醉醺醺的蘇軍士兵給砸了，人給抓了，關起來又逃跑了，民主大同盟的一個頭頭，因打著蘇軍的旗幟敲詐勒索被槍決。在東街分局，曹三炮接到局長的緊急命令，讓帶隊帶武器到林口站集合。出了什事？分局留幾人留守，曹三炮率丁炮等十幾個人，攜帶長短槍，趕大車到了林口站。過去一看，西街分局及總局的也來了，一共有四五十人，氣氛顯得很緊張。賈日元訓話，麻山煤礦出現0多人胡子，縣長下了命令，需去剿滅。車皮不久調了過來，大家坐上火車，趕去麻山。哪兒冒出的胡子？曹三炮很是奇怪，問西街分局的頭頭，他們搖搖頭，似乎也不清楚。西街分局的頭頭和賈日元走得很近，按道理不可能不清楚，曹三炮心一沉，難道自己掉進了某個圈套，不能啊，賈日元他們和自己沒什衝突，是啥事呢？肯定有啥瞞著他。

    聽見曹三炮的問話，在火車上，賈日元開了個會，是麻山礦警隊大隊長劉萌鍔打來電話，有一夥胡子要搶劫麻山煤礦，我們將和麻山礦警隊，還有麻山保安隊一起，把這夥胡子剿滅。賈日元其實仍然沒提及胡子的身份，曹三炮不好再問，到麻山下了火車。有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在站台迎接，相貌文靜，舉止沉穩，那就是麻山保安隊隊長郎亞彬，郎亞彬我們的人都埋伏好了，埋伏在胡子必經之地。大家趕緊跟隨郎亞彬，急行軍到了埋伏地點。

    埋伏的人一共近百人，對付二十來人綽綽有餘，看來是要包圍並殲滅。劉蔭鍔40來歲，當過滿洲國軍官，麻山煤礦把頭，在家禮教輩分較高，光複後大擺“香堂”，收攏“弟子”，還有郎亞彬相助，麻山煤礦豈容他人染指。過了一會，二十餘胡子進了包圍圈，有騎馬有步行，從服裝上看不出是些什人，但看得出這些人行軍比較謹慎。槍聲突然響起，這些胡子就地臥倒，開始抵抗，抵抗的激烈程度超出曹三炮的預料，火力很猛，有機槍。由於身份不明，曹三炮隻是守住自己陣地而已，而郎亞彬等人衝殺在前，射擊了一陣，賈日元喊話投降，那夥人抵抗很堅決，回話是林口縣武裝隊的，賈日元不投降就打，包圍圈越來越，除了幾個突圍跑掉的，都被殲滅。打掃戰場，曹三炮在死屍中發現了劉漢武，心中不覺一沉，這是一夥胡子嗎？在繳獲的武器中，還發現一支波波莎衝鋒槍。

    忐忑不安回到林口街，隔一後，蘇軍開始抓人，曹三炮在公安分局被抓，開來兩汽車蘇軍士兵，被抓的還有賈日元等幾個公安局頭頭、國民黨黨部的人，都給關在司令部對過的鐵路房子。賈日元被提審後沒有回來，點到曹三炮的名字時，他很害怕被直接殺掉，恐懼讓他甚至有點發抖，還好隻是提審，蘇軍副司令讓他把前的經過講述了一遍，聽完問他是不是國民黨，他不是，還問他以前是抗日軍九軍的嗎，他是，蘇軍副司令似乎對抗日軍很熟，問他認不認識劉漢武，他不認識，就給送回來了，接著提審下一個。晚上，房子外有蘇軍看守，大家十分恐慌，還好有一人發現房子有一個洞，大家合夥掏大了一些，趁夜色一個一個都逃了。

    曹三炮直接回到東街公安分局，拉走了正著急的丁炮和幾個弟兄，帶好紅軍票和武器、馬匹，騎著赤雲，連夜到了古城，找了個大車店，歇息下來，古城有包景山、蔡興坤，古城公安分局也都是熟人，不會有什危險。第二，打探消息，聽王立信縣長也被抓了，賈日元下落不明，縣國民黨黨部給解散了，蘇軍任命了新的公安局長及幾個分局長。丁炮帶著找到了蔡興坤，聽蔡興坤一講，種種內情清楚了一些，林口現在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在爭，老毛子幫共產黨，蔡興坤身份比較特殊，老毛子和共產黨不知道他投了中央政府、國名黨，以為他還是共產黨。曹三炮問：上次看見你和我們興隆鎮賣茶水刻圖章的老張在一起。蔡興坤聽不明白，反問：“老張？”曹三炮：“麻子臉，個和你差不多。”蔡興坤想了一想，：“闞麻子，姓闞，門字麵一個勇敢的敢。”曹三炮問：“你們認識？”蔡興坤笑笑：“闞麻子是共產黨，十幾年前在古城鎮馬鹿溝我就認識。”曹三炮嚇了一跳，：“哦，現在這人呢？”蔡興坤做了個砍頭的手勢，：“被賈局長……”曹三炮又是嚇了一跳。

    再過了幾，一列火車開進林口。蘇軍副司令帶隊迎接，很多人去圍觀，曹三炮派的人也混在其中，火車上下來整整齊齊近千名軍人，一式日軍將校呢，一式日式武器，機槍架有多挺，打的旗幟是“三江人民自治軍”，領頭的三十來歲，十分精神，他做了講話，自治軍是來接收三江省的，並自稱是勃利人，孫靖宇，三江地區行政專員兼三江人民自治軍司令員。圍觀有認出的，確實是勃利大四站的，依蘭師範畢業的，還有人，副司令是湯原人，抗日軍第6軍軍長戴鴻賓。

    聽這件事，曹三炮認為林口很難呆了，準備北上投奔李華堂，把意思跟丁炮一講，丁炮：三哥，我跟你一起去。曹三炮並不願因為自己的事，把丁炮牽涉進來，丁炮有二子二女，丁炮家的大車店毀了之後，丁趙氏又弄了個雜貨鋪，曹三炮：老四，你有家有口，我這一去，不知會發生啥事，我估摸著，又要打仗了，你還是，留在古城吧，他們不會動你的。丁炮笑了起來，：三哥，十幾年前你們投李華堂的時候，我就想去，這次我一定要去，你別攔我。曹三炮：老四，你好好考慮考慮，要等我安定下來，你再來。丁炮知道這是緩兵之計，笑道：三哥，我跟定你了。曹三炮見他如此堅決，想了一下，：不知弟妹是啥意思？這事得跟弟妹。丁炮滿口答應，跟丁趙氏分析了一下利弊，並嚇唬丁趙氏自己是戴罪之身，是國民黨，遲早會被蘇軍抓。丁趙氏不得不答應了。

    動身之前曹三炮還有件事放心不下，終於他帶著兩個弟兄，一大早騎馬去了古城鎮開拓團。已經下過初雪，遠處的山峰一片白色，開拓團安靜得似乎沒有活人，有一個孩子看見他們，跑進了屋，曹三炮跳下馬，敲開了第一家門，問山田秀子，搖搖頭，又問福田夫人，也不知道，可能聽不懂中國話，又敲開一家，讓穿著警察服裝的一個弟兄詢問，終於明確了福田夫人的住處，門開著，曹三炮有些激動地走了進去，山田秀子穿著黑棉襖，正坐在窗子旁邊的炕上，陽光照在身上，她更瘦了，麵有菜色，看樣子沒吃的，曹三炮挨過餓，知道她在挨餓，山田秀子看他闖進來有些害怕，要跳下炕，認清是他又放下心來，仍然坐在炕上，直楞楞地看著他。曹三炮有些發愣，如果他沒有自作多情，他認為山田秀子整個身心都在對他：帶我走吧！帶我走吧！不管到哪。

    曹三炮帶了一袋玉米，放在了屋子中央，他半晌沒話，有些緊張。最後還是山田秀子開口：“你……啥事？”

    “你……，”曹三炮緊張地：“跟我走吧！你要願意，我娶你。”

    山田秀子想了一分鍾，答：“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