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終於,被期待已久的代課老師迎著全班女生的春心萌動踏進了三班的門。
未見其麵,青年不急不躁地捧著書,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修長的小臂,手腕直至每一處關節都利落分明,刀削斧劈成的幹淨線條。
眾捧心少女眼都直了,小道消息誠不欺我哇!
新老師麵容爾雅,不言自帶三分笑意,一笑起來又像二月暖風化冰雪,山泉水潺潺緩緩地流。
所以說,臉是一回事,氣質又是另一回事,第一眼見了皮相,那二三四眼都是一樣的,皮相能易,氣質才是求不得的東西。
青年把書放到桌上,挑揀出一支粉筆,隨後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寫下三個字,是極隨意的行楷。
他輕輕咳了一聲,聲音溫雅:“同學們下午好,我是新來的生物代課老師,這是我的名字,大家可以叫我。”
“莫老師。”
下課鈴這種天籟之音,還從來沒被嫌棄過,然而在莫老師春風化雨一樣的講課氛圍中,它該死的出現了,那該死的不合時宜。
莫翰寫板書的手頓了頓,又利落地補上最後一個“脫氧核糖”,側開身笑意盈盈地回頭,讓出了滿黑板的知識點。
“那,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莫翰放下手的課本,“下了課之後,麻煩課代表到我的辦公室去一趟,在二樓回廊最左邊。”
生物課代表是個女生,滿眼星星地點頭。
“好的,下課。”
蘇飛突然站起來:“起立!”
整個班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全都齊刷刷跟著他站了起來,謝右在睡覺,被蘇飛沒頭沒腦又中氣十足的一聲喊得激靈了一下,差點摔下地。
莫翰也被這個陣仗搞懵了,看向後麵那個目光炯炯的高個兒男生,試探性地順著流程往下走:“那,同學們再見?”
全班整齊有力地回應他:“老師再見!”
教了一年的任課老師看到了估計能氣暈過去,蘇飛這兔崽子什時候要有這覺悟,他們都能少短幾年壽。
莫翰接受了此等殊榮,幹笑了幾聲,抹了抹手腕上沾的粉筆灰,又收拾教案和講義,假裝沒看到下麵騷動不已的小姑娘們,和蘇飛。
坐第一排紮著小馬尾的女孩在眾多翹首以盼下,鼓起勇氣開口:“莫……莫老師。”
莫翰恩了一聲抬頭,嘴角還是含著笑,女孩的臉蛋立刻變得紅撲撲的,帶著美好天真的稚氣。
“那個,可……可以留一下您的聯係方式嗎?”
班級頃刻間安靜下來,幾十隻耳朵恨不得貼到莫翰身上來。
年輕的生物老師歎了口氣,既寵又無奈:“這樣吧,你們這個禮拜好好聽講,等補課結束的時候,我就把手機號碼寫給你們。”
“啊——”鬼機靈鬼機靈的學生們拖長了音調以示不滿。
莫翰笑眯眯地已經收拾好了書,站在講台上敲了敲桌案說:“這個沒得商量。”
隨後他走出教室,剩下半句話輕飄飄地散在空氣。
“現在的高中生啊,不要總想著搞事情嘛。”
謝右還餘驚未歇,蘇飛就湊過來了:“你手機借我用一下。”他頂著大佬黑沉沉看過來的眸子,不安地咽了口口水:“快點。”
謝右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移開了眼睛,憋出一聲滾,他倒是不稀罕手機啊,但是手機鎖屏是吳瓊。
兩人各懷鬼胎地琢磨心事,最後蘇飛屈服了,踹了踹前桌男生的椅子腿:“那什,你筆記抄了嗎,能借我看看不,我近視,看不清黑板。”
那男生心說這都兩年了你終於發現自己近視了?那平時上課看的都是個鬼啊你。可雖然心這罵了,給還是要給的。
蘇飛接過筆記本,翻了半天翻出一本沒用過的本子,用狗爬字抄起了知識點。
這個大課間完了之後就是兩節數學課,班越臨近上課越是死到臨頭須盡歡的鬧騰,走廊基本上沒人,因為太熱了,上個廁所都要出頭汗,可偏偏有人喜歡呆在走廊上,比如謝右。
他很白,連帶著臉,脖頸,鎖骨,露出來的兩截手臂,在日頭下都要發光了,讓坐在窗邊的女生圍繞陳聖俊的美貌展開了一係列日常對話。
“睫毛真長,鼻梁真挺。”
“我都看了兩年了,看他側臉還是覺得帥。”
“比起莫老師呢?”
她們對視一眼,因為這句話開始了相當火熱的莫派和謝派之爭,不消一會兒,戰線就開始擴大到整個班級。
主人公之一的謝右正倚著牆,手的飲料瓶已經被捏得變形了。
那個新來的代課生物老師,已經在二樓回廊和吳瓊聊了五分鍾,並且,剛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可憐的塑料瓶發出了一聲瀕死的尖叫,伴隨殘忍的咯吱聲,它的關節被徹底扭曲,最終殞命於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下。
莫翰和吳瓊已經半年沒見了,他覺得這個“幹妹”的小腦瓜好像又機靈不少,難怪這討人喜歡。
吳瓊撇了撇嘴,針對剛剛的摸摸頭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摸一下給錢謝謝。”
莫翰對著她低下頭,溫柔無害地笑了:“沒錢呀,不然你摸回去。”
吳瓊笑了一聲,完全知道自己認的這個幹哥切開是黑的,沒想到最近黑得都能出墨了。
莫翰哎了一聲,剛想說今天晚上要和她一起吃飯,就看見一個容貌出眾的黑發少年站在走廊盡頭,神色極為不善。
突然嗅到了一股子醋味兒,也不知道釀了多久了,衝得很。
莫翰微微挑眉,像發現了什很有趣的事情一樣興味濃濃。
“誒,那不是我代課班上的學生嗎。”莫翰笑了,“叫什來著?”
吳瓊一臉無聊地看著他。
“啊!”莫翰突然醍醐灌頂的樣子,“叫謝右。”
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吳瓊在聽到那個名字後突然回了頭,和走廊盡頭的少年對上了眼,隨後對方寫在臉上的不悅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慌亂和幾乎察覺不出來的害羞。
如果謝右的耳朵尖沒紅的話。
一年前
海棠快敗了,三三兩兩的殘花綴在枝頭,隻餘滿地粉白,夜間來不及清掃,風一吹就鋪了整條花路。
謝右雙手插袋慢悠悠跟在吳瓊的身後,他慵懶地舒展著眉頭,踩過那些花瓣,眼中繾綣了開過盛季的海棠,都沒有前麵那個女孩來的半分令人心悅。
他已經五天沒見到她了,謝右也不大想被對方看見自己頭裹著紗布的模樣,卻又熬的心焦,就找了個機會從醫院溜了出來,麵色還有些蒼白。
迎著路燈把他的小貓送回家,又看著二樓的燈亮起來,他才倚著牆壁緩了會兒頭痛,嘴唇毫無血色地沿著原路返回去。
快走到校門口時,他幸逢稀客。
兩道汽車霧燈穿過黑暗,在仍然滾燙的夏夜交織出了冰冷色澤,車身印出的巨大影子闖進掩入夜色的古樹之間,張牙舞爪地撕裂了畫麵,半邊天幕,半邊鐵蹄。
謝右慢慢眯起眼,感到視線內出現了一團一團光暈。
遠光燈突然被關了。
“謝少爺。”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主駕駛位打開車門,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先生讓您上車。”
走廊盡頭的少年一個側身消失在了樓梯口,吳瓊這才轉過身。
她回頭,發現莫翰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臉上滿是溫柔的戲謔,“認識?”
吳瓊眨了眨圓滾滾的眼睛,說:“見過幾麵,怎了?”
天邊的雲飄飄忽忽,也沒眼前這女孩的心思難猜。
莫翰眯起眼睛調笑:“沒怎,長得真帥,是校草吧,好多小姑娘喜歡的那種。”
“關你什事,好好教你的書,堂~哥~”
最後兩聲拉得特別長,音色又軟糯,和撒嬌無異。
謝右靠在走廊牆壁上,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宇宙無敵大傻子。
那是吳瓊她堂哥,她!堂!哥!四舍五入一下相當於見家長了,而自己剛剛幹了什?!
他回想了一下,覺得給吳瓊家人的第一印象已經告吹了。謝右又突然想起今天在莫翰的課上自己一個人睡得開開心心,連蘇飛都醒著。
他頓時心如死灰。
晚自習下課,莫翰和吳瓊順道一起回家吃頓夜宵,被養父母拉著家長家短了好久,天暈開大片大片墨色,悶熱漸漸散去,涼爽宜人的夜風漾過窗外的海棠。
遊母正在洗水果,嘮嘮叨叨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瓊瓊也考到星大就好了,正好翰翰準備繼續讀研的吧,跟著哥哥也能相互照顧照顧。”
莫翰笑了一聲,說:“那要她願意的呀。”
吳瓊的嘴塞著小番茄,手還抓著兩個,像屯糧的倉鼠。
“不願意。”她認真地看著電視,“我還沒想好考什大學。”
遊母把洗好的車厘子端到客廳,順便疼愛地敲了吳瓊一個腦瓜子,可輕了,不舍得用力。
她把車厘子推到莫翰的麵前,又抽幾張紙擦了擦手上的水,“星大也比較難考。”
吳瓊咽下嘴的小番茄,俏皮的頭發隨著轉頭而微微晃動。
“考得上,但我還沒想好。”
莫翰“哦”了一聲,笑意掩在眼鏡下。
飯後,她和莫翰走在路上,二人一前一後,也不急,就這慢悠悠走著。
莫翰有一句,沒一句地問她學習上的事,她也像模像樣回答。
他突然轉了話頭,從語數英物化生猝不及防地跑偏:“小瓊,高中有沒有喜歡的人?”
吳瓊踩到了路上的一根樹枝,生木清脆地應聲而斷。
“沒有。”
她平靜地對上吳瓊的眼睛,後者正彎著嘴角,難得要抓住的一點清明卻像樹葉上殘留的雨露,風一刮,就翻了。
無論是什,他們都博弈過很多次,大事小事,都能當成一個局來互相設套,而此時她能明顯嗅到,莫翰有占據上風的資本。
“小瓊,你很聰明,從那時候就很聰明,所以,不可能連人類的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啊。”
說完後,他就笑盈盈地揮了揮手,示意別送了,徒留她一個人被籠罩在夜色中,皺著眉。
補課還剩兩天結束,三班和所有心焦腦熱的同級背道而馳,乖乖地坐在教室做生物隨堂練習。
筆尖的刷刷聲混雜在空調運作聲,莫翰坐在講台上,袖口挽起,正在批改昨天的生物作業。
沒一會兒,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張填得滿滿當當的試卷,蘇飛挑了挑眉,單手撐著講台,青少年初具威壓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
莫翰拿過試卷,手的筆不小心在卷身上拉出幾道朱紅的線,他有些抱歉地抬起頭對蘇飛笑了笑,卻看見這小孩毫不掩飾自己眼的挑釁,嘴角勾起一個囂張的弧度,把他從上打量到了下。
這可不太好。
莫翰索性把筆帽蓋上,“速度很快,下去自己看書吧。”
蘇飛沒動,對方的嗓子像浸了冰水,聽著舒坦至極,他半邊身體都倚在了講台上,懶散得骨頭都酥了:“老師不批嗎,批完了我下去改。”改完了還來找你。
莫翰笑了,“我現在不批,等收好試卷會統一批。”
謝右正老老實實地翻書做題,還是比蘇飛慢了幾分鍾完成,他頂著一張冷臉把試卷交上講台。三班剛開始還會奔走相告說陳向二人從良了,多上幾節課就發現,原來,隻有生物課他們才當人。
莫翰摩挲過寫得十分工整的名字,“哦……謝右。”他扶了扶眼鏡,“你認不認識吳瓊啊,一個在特優班的同學。”
謝右臉上的冰渣子撲簌簌掉了一地,他吞了吞口水,艱難地開口。
“我……”
莫翰卻“蓋棺定論”:“你們認識,絕對的。”
謝右愣著一雙漂亮的鳳眼。
莫翰看他那樣,差點沒笑出來,“搞不懂你們現在的小孩子,一個兩個都扭扭捏捏的,問個認不認識都這麻煩。”
顧及著還是在課堂上,莫翰壓低了聲音,又示意他走近些,謝右照做,明明一副狼崽子樣,卻乖得如同小狗。
莫老師賤兮兮起來也氣質清雋,他說:“吳瓊算是我堂妹,我看啊,她對你挺上心的,怎就互相裝起不熟來了呢。”
真是有悖師德,造孽啊。
莫翰在心歎了口氣,還準備給他的腦子開閘泄洪。
“你放學後送她回家有多久了?你真沒發現,她總是故意繞遠路啊。”
謝右腦子跟放了場煙花一樣劈啪啦,各種情緒糾到一起,又像水炸彈一樣四處濺開。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謝右下講台還是懵的,一回位置就被蘇飛逮住了。
他問:“你跟莫老師聊什呢聊這久?”
他抿著薄唇,耳根處攀爬上幾抹粉色。
蘇飛一看,臉色就詫異了,“你們聊什了,還能聊臉紅?”
“沒什。”
謝右聲線平穩,微微闔上眼簾,深吸一口氣,兩口氣,三口氣。
不行。
他猛地起身,帶倒了身後的椅子。
一班也在上數學課,教導主任講課抑揚頓挫慷慨激昂,一節課噴的唾沫星子能淹死第一排的學生。上他的課睡覺是最方便的,因為他眼神不好,還不愛戴眼鏡,看人必須要眯眼。
“吳瓊。”教導主任眯著眼睛看第三排的某個女生,“這道題你來講一下解題思路。”
女生半夢半醒中,被嚇得立馬詐屍。
其實不分特優班還是普通班,上課睡覺的美妙誘人之處都是一樣的,尤其特優班腦瓜靈光的多,除了競賽題以外,基本不用聽,數學課倒頭就睡,補覺。
而吳瓊是睡得最肆無忌憚的那個,她突然被點名也不慌不忙,頂著睡亂的短發就開始機械地報解題過程。
教導主任時不時在吳瓊的棒讀中點幾下頭,等她念完了還不吝嗇讚美之詞:“精彩!請坐!”
吳瓊坐下打了個哈欠,眼睛都沁出了迷蒙的霧。
後座的窸窸窣窣聲逐漸變大。
“謝右在窗外誒!”
“他真的一直在看著這啊!怎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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