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謝右回頭去看了一眼躺在漂泊信天翁巨大翅膀庇護下的韓玦,河源之動作溫柔的把蘇靜的手從她的嘴拿出來,何儲垂著頭認真的抹掉槍身上的塵土,千予宸和蘇飛碰了碰拳頭。
夏魏君的語氣嚴肅,“下命令吧,謝右。”
“韓玦需要休息,現在也隻能你指揮了,右哥。”
“沒關係,我們能贏。”千瑟汐拍了拍蘇靜的肩膀。
他們在夜色露出笑容,臉上的油彩早就掉了個七七八八,但是又裹上黃沙灰塵,隻剩下一雙雙清澈幹淨的眼睛,像是夜色的一顆顆明星。
“好。”蘇靜笑了笑。
千予宸在為韓玦處理傷勢後,又一次分出一小股精神力將他的精神係一巴掌拍暈了過去。
甚至其他人隻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櫻花香,蘇靜嘟囔了一句“攻擊屬性的向導可真變態”,得到河源之一個親昵的摸摸頭。
謝右看了看周圍一圈的人,簡單的做了人員分配。
漂泊信天翁被他召進自己的精神圖景,玉足海東青自覺的來到韓玦的身邊,像是要守護他,可惜這個溫柔沉默的向導沒辦法像從前那樣伸出思維觸手撫摸它。
“千予宸和千瑟汐現在馬上清點我們還有多少能用的裝備,何儲和蘇靜把我們剩餘的補給分成四份,藥品和血清要保證人手一份。”
“是!”
得到命令的四個人迅速而有序的忙碌了起來。
夏魏君低頭認真擦槍,他在軍校讀書的時候就是這樣,一緊張就把自己的槍拆了組、組了拆,後來在一次組合槍的娛樂賽拿了第一名,還被打趣連這種比賽都不給別人留條活路。
謝右用手指在地上畫了個圈,“這是我們目前的位置,喪屍最後會呈包圍狀圍上來,我們到哪兒,包圍圈的中心就在哪兒。”
“所以?”蘇飛問。
“所以不如占領製高點,以守為攻,等待救援。”
“可如果救援沒到呢?”
“犧牲。”
北部戰區到底意味著什呢?
第一次走進特戰小隊專屬休息室的時候蘇飛對此還並沒有什概念,他是白塔那一批招生唯一的特級哨兵,還沒正式上課就被特批加入特戰小隊,而且還是北部戰區的上將親自開口要的他。
但他對此依舊毫無感覺。
那天陽光還不錯,連日陰雨在前一天晚上驟停,撥開雲霧的明媚從大大的玻璃窗灑下來,他拎著自己不多的行李推門進去,站在門口規規矩矩的敬了個軍禮。
“哨兵學院下級隊員蘇飛前來報道。”
一個女生趴在長條的會議桌上睡覺,肩上搭了件作訓服,印著“北區·韓玦”的代號,衣服的主人靠在高高的書櫃邊捧著一本書,黑色短袖露出半截鎖骨,側臉好看的不像話,其他人正激烈討論著中東又一座小型城市的淪陷到底是因為政府軍無力抵抗還是根本就是拱手相讓。
然後夏魏君抱著一隻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精神體就從外麵衝進來,“韓玦!這真不是你的精神體嗎?!”
“夏魏君,新人麵前能不能把良好形象暫時維持一下?”韓玦合上書,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嘴角上揚的模樣好看的不行。
一早上跑遍了大半個總部才捉住這隻樣貌奇異的小鳥的夏魏君光顧著來打趣他們的隊長,聽到他的話才回頭取看門口站著的那個繃著臉看起來有點不太好相處的少年。
狐狸眼尖下巴,側臉的線條明晰流暢,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
他走過去打量了一下蘇飛,突然一巴掌重重的拍在別人的肩膀上,“我說,你怎站在門口就睡著了啊!”
後來不管到了什時候隻要有人提起這一段往事,傲嬌的蘇飛就能一秒鍾給夏魏君擺臉色。
蘇飛握著最後還剩下的一個彈夾,側頭看著正將大拇指甲蓋兒那大一塊壓縮餅幹囫圇吞下去的夏魏君。
向導在第二天的對抗中被兩隻喪屍拖住肩膀拽下了他們暫時用來作戰的屋頂,額頭磕在台階上開了個口子,沒有紗布隻能上完藥就將傷口直剌剌的暴露在空氣,反複的裂開已經有了發炎的趨勢。
這會兒沒水他咀嚼的有些費力就不自覺的鼓起腮幫子,血珠子一點一點的滲出來,剛好滾到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就在眼下流下一道血淚。
守在斷壁那一邊的謝右和千予宸已經率先抄起軍刀衝了下去和喪屍廝殺成一團,不知道是誰扯著沙啞的不成樣子的嗓子喊了一句,“給我護好韓玦!”
千瑟汐端著千予宸的槍守在韓玦的身邊,除了蘇飛手上的那個彈夾,所有的彈藥都在他這了。
沒了子彈,河源之將笨重的機槍從高處扔下去,撞倒了一大片喪屍,何儲掏出自己的軍刺,一刀一刀的紮進那些動作緩慢卻又前仆後繼的喪屍頭顱,腦漿和血噴濺的他滿臉都是,他抬手抹開眼皮上的讓自己不被遮住視線,拔出軍刺高高舉起刺向下一個目標,蘇靜將通訊設備和韓玦放在一起,轉身毫不畏懼的投入了第一線。
夏魏君感受到了蘇飛的視線,他咧嘴笑了笑,“蘇飛,北部戰區到底代表著什啊?”
對方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抬手脫掉手套,因為長久隻做扣動扳機這一個動作而僵硬冰冷的指腹動作輕柔的替向導抹去那一道血淚,他想了想又說,“但我知道我想保護你們。”
“好巧,我也是。”夏魏君也脫了手套舉起一隻拳頭。
兩個人碰了碰拳,又投入各自的戰鬥。
不需要謝右再下任何的命令,他們默契的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事,夏魏君還在擰斷加踩碎一顆腦袋的同時分出幾縷精神力去關注了一下幾個哨兵的精神情況。
無一例外的糟糕。
但是沒有人說自己撐不住了。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
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體力透支加上精神圖景又開始肆虐的風暴海嘯和暴雨,大家的作戰圈已經慢慢縮減成了一個不大的圈子,將靠著牆角的韓玦圍在中間。
蘇靜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隻喪屍,居然連匕首都感覺有些鈍了,她費力的將它從一顆內已經被攪的稀巴爛的腦袋拔出來,腳步虛浮的踉蹌了兩步突然就被一隻手拉進了一個有些瘦削的懷抱,久違的一絲海洋的味道從喪屍血液的腐臭被她的鼻子敏銳的捕捉到,她有些脫力的閉上眼睛,靠在河源之的懷。
千予宸及時的兩槍補上了她原本的空隙,夏魏君居然還能分神想幸好我們隊的醫療兵以前是幹爆破的。
大家咬著牙繼續戰鬥,疲倦和疼痛一波一波的席卷著神經,但是一個人都沒有倒下。
沒有人注意到,昏迷了這多天的韓玦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他蘇醒的毫無征兆,隻是睫毛顫抖了幾下,宛如亞馬遜叢林那隻引起風暴的蝴蝶輕輕扇動了幾下自己的翅膀。
“謝右。”他的聲音還很飄,抬起手臂的動作牽動了脊柱上的傷使他不得不皺起眉。
被叫到的人有一瞬間的愣神似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當他回頭看著真真切切醒來的隊長時,淚水差點奔湧而下。
他並不是愛哭的人,甚至於少見他紅著眼圈出現在大家麵前,隻有這一次,是真的真的忍不住了,眼淚不受控製的撲朔著往下掉,沒有聲音,卻在瞬間就哭的要背過氣去。
“謝右。”他指著東方低聲呢喃,“是不是出太陽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他們身後是無止境的殺戮與絕望的嘲哳嘶鳴,烏雲壓城的暗色天幕陰的太深,風沙卷著血雨漫天狂舞仿佛要將這些青年單薄的身體撕碎,橘紅色的光在深灰色的雲彩以及淪陷區這些被喪屍荼毒過的灰色廢墟的中間變得異常的耀眼,隻是那小的一束光,卻刺得所有人眼睛生疼。
“居然真的……”
太陽漸漸升起,韓玦抬起頭,逆光的一瞬間,沒人看清他的表情。
飛往白塔總部的飛機上,蘇飛躺在簡易病床上,仿佛有些明白了北部戰區到底代表的是什。
是他們並肩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不僅愛著自己身邊的戰友,更能放心的將自己的後背托付給身邊人。
他伸出手勾了勾隔壁床上夏魏君纖細的有些脆弱卻精致的手指,“那在你心,北部戰區是什?”
櫻花香慢悠悠的將他們兩個包裹起來,夏魏君眯著眼睛想了想,“大概是這輩子都不願意離開的地方和最想守護的人吧。”
蘇飛不知道聯想到了什,嘿嘿的笑了起來。
如果說遠在青城的紅磚牆和白窗柩是他心底最深刻的牽掛,那北部戰區就是這些年服役的生涯少有的溫軟時光。
年底測試時,蘇靜的桌角漏出來的半張卷子,合夥從謝右宿舍偷來的牛奶,生病時千予宸忍痛割愛塞到他懷的特效劑,還有河源之深沉的一句多喝熱水與隨之遞來的泡著枸杞的保溫杯,每次輸了訓練賽後謝右都會來拍拍他的肩膀,每次出任務前韓玦總是要反複念叨著有沒有帶足補給有沒有記清楚撤退路線,千予宸彎著眼站在書架邊笑著說你要的資料我幫你找到了。
還有剛加入的那個春天,蘇飛懷抱著一隻怪異的小鳥跑過自己身邊,微風帶起一陣櫻花香。
或許他現在這些微末的感情還不足以支撐他將戰區擺在一個信仰的位子上,可是這幾年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為自己代號的這個前綴感到驕傲。
“我也想守護你們,守護薩拉比亞的每一個人。”他看著蘇飛的眼睛,神情專注,一字一頓的說,“和你們一起。”
蘇飛分化的時候挺難的。
剛過十六歲的那晚,他在睡夢中毫不自知的就將自己龐大而雜亂的精神力釋放了出來,拍的周圍好幾條街的人都因為不同程度的腦震蕩進了醫院,還有不少去看幻聽幻覺的,症狀都很統一,說自己那天晚上看到了滿世界都是盛放的櫻花木。
接著就進入了長達半個月的高燒昏迷期,連水也咽不下去,好不容易醒了人又像傻了一樣什話都不會說了,如果不是白塔派了人來親自守著,估計蘇家父母要哭死在他的病房。
折騰的這狠怎看也是嬌貴些的向導,白塔也格外上心,他住院期間的數據都是直接共享到白塔下屬的實驗室的,連正式入學的時候都要比別的向導待遇更特別一點。
“你們來報道的時候我就被謝右拎過來幫忙核對信息,那會兒我也還是個新生呢!現在二年級了又來給新生當助教,我是免費苦力嗎?!”
夏魏君手捂著一杯熱豆漿,冒著淩晨五點半的寒風穿過整個生活區到“哨兵實訓基地”去打卡。
“誰讓你分化的時候搞那大的動靜,精神係還這奇葩,比我們早半年進塔的人肯定要來幫忙啊!關鍵是我為什要跟你一起啊?就因為我倆住一個宿舍樓還一個姓嗎?!”
蘇靜哆哆嗦嗦的捧著個牛肉包子啃,騰起的熱氣把眼鏡蒙上一層白霧。
“估計是因為上學期小遊把末世史這門課給掛了。”
“那還有韓玦……算了,上頭不可能讓他來新學員這受折磨。”
“而且韓玦長的那好看,萬一被新學員挖牆腳了怎辦?”
“蘇靜你開始了???”
“話說我好像記得你上學期也掛了一門課來著?精神係培養課?”
“蘇飛你不會講話就不要講了!你不用上精神係培養課了不起啊?!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哈哈哈!”蘇飛笑的蹲在地上捂著肚子,“蘇靜,你還是女人嗎?河源之要是看到你現在這樣還會要你嘛?”
“滾!”
蘇靜追著蘇飛跑進實訓基地的時候沙布爾正在介紹他們,語氣中總是帶了些驕傲的。
“今天的實訓課有兩個二年級的向導學員來給你們做助教,都是非常優秀的前輩,你們要……”
後半段話被蘇靜的魔鬼笑聲給堵了回去。
進白塔快兩年的蘇飛早就修煉成了老油條,見了沙布爾一秒擺出討好的笑,“將軍早。”
他長的顯小,天生一副討巧討乖的五官,哪怕是這樣笑著也不會讓人覺得煩。
吳瓊後來總是被問起當初是怎就鬼迷心竅的跟蘇飛綁定在一起了的,她總是露出個狡黠的笑,拚命把嘴角的笑容壓下去,“啊,他一直纏著我,太討厭了,我善良。”
新聞傳播司的這些人都習慣了每次一有這種采訪播出,司長肯定會挽起袖子跳著腳追的自家哨兵跑遍整個大廈,然後又被幾句軟話一個吻就哄回去。
骨氣都死光了。
二年級的優秀向導在這一次的實訓中主要任務就是用精神力輔助哨兵,讓他們習慣這種有搭檔的戰鬥節奏。
“誰先來?”沙布爾抱著花名冊,眼神從一群人身上掃過。
別人都在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周圍的人,蘇飛不屑的眨了下眼睛。
“報告!”
沙布爾波瀾不驚的掃了他一眼,“蘇飛?”
“報告,是!”
“出列,你就和……”沙布爾看著肩挨肩站在一起的兩個向導語氣頓了頓。
吳瓊很自然的就把話給接上了,“和我搭檔吧。”
“嗯,你們倆搭檔吧。”
那天的訓練賽後來因為和蘇靜搭檔的哨兵在實訓過程中被焦糖牛奶的味道刺激的太上頭而迅速輸掉為結局,沙布爾臉色難看的讓一直等候在旁邊的醫護把他帶下去時,蘇飛滿臉揶揄的打趣著她。
“看你火氣不小,人氣也不小啊。”
“蘇飛你怎不去死啊!我跪下求你了!你去死吧!”
空氣中還有未散幹淨的櫻花香。
作為哨兵,蘇飛和吳瓊搭檔的第一場對戰似乎贏的太過輕鬆,而實訓課的教授沙布爾說起這個事時反複強調自己真的沒有故意要把他倆湊一對。
畢竟實訓課結束後,這倆人是怎加上聯絡的他都不知道,更別提蘇飛把自己剛到手還沒捂熱的獎學金全給了吳瓊去買全套手辦,然後吳瓊就義務請他吃了一學期的牛肉粉,這種老套到家又酸到掉牙的小學生戀愛劇情。
蘇飛是第一個被帶進審訊室的,因為他不僅是北部的精英,還是夏魏君的向導。
所以盡管他現在的狀態十分糟糕,但是高層還是將他選為第一個突破口。
“請問當時隻有你和夏魏君上尉在現場嗎?”
“……”
“你能具體給我們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
“在千予宸中尉和千瑟汐中尉到達之前有什反常的地方嗎?”
“……”
“請你配合我們的調查。”
“……”
蘇飛穿著對他而言有些空蕩蕩的病號服,光著腳坐在審訊室的鐵椅子上,眼神直愣愣的盯著桌子左上角的玻璃水杯。
沉默了很久,他反問,“夏魏君上尉他還活著嗎?”
“這不是你目前該關心的事。”前來審訊的中將冷臉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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