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終章(16)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霜華月明 本章:樞紐世界·終章(16)

    “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青城古鎮。

    趿拉著人字拖的胖子站在門口左扭右扭做了幾個拉伸動作,把窗戶上的木板一塊一塊搬下來立好,轉身推了門進屋,掛在一旁柱子上的毛絨猴子發出詭異的電子音。

    “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猴子屁股上幾根紅線墜著不知道什材質的鈴鐺,叮叮當當的砸在門框邊兒好一會兒才消停。

    正對著門擺著兩個花梨木椅,中間一張方桌,方桌上茶具扇子棋盤亂亂糟糟鋪了一片,桌角上還有兩個冒著熱氣兒的大肉包。

    莫翰叼著牙刷,把右邊兒櫃台的東西挨個拾掇拾掇,回字型櫃台中間還有個老舊的不知什年代的電腦,能玩遊戲,此時正哼哼唧唧的放著網絡歌曲。

    就著這情啊,愛啊的調調,收拾完櫃台的他覺得不那盡興,舉著牙筒站在門口咕嘟咕嘟的漱口,剛想來個巨龍噴水,眼睛瞟到街對麵兒開首飾店的姑娘正出門來,一仰脖整口水和著薄荷味的泡沫咽了下去。

    悶嗆了幾口。

    他的店麵不大,以桌椅為界一分為二,右邊是雜貨櫃台,零食日用,混著一些老舊過時的小裝飾品禮品,塞的滿滿。左邊是一個擺架,一個藥櫃,兩米多高,上麵也是稀奇古怪什都有。藥櫃上共九百九十九味藥材,每個盒體都用行草標注著名稱。

    門口黑底金字的招牌上,隻有雜貨鋪三個大字映著陽光閃閃可見,前頭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偶爾有那好事兒的站在下麵仰的脖子都酸了,也看不清到底是寫的什。

    一店,一人,在這青城偏僻的小鎮,一天也隻有一趟沒有編號的公交車路過鎮子東頭,百十戶人家,依山傍水,吃喝不愁。

    他盤腿坐在大木椅上,捧著肉包開啃。

    空調涼氣十足,莫翰吃完一個包子,滿足的拎著茶壺去後院打水泡茶,這邊電水壺剛插好,隱約聽見屋有腳步挪動的聲音。

    是個小孩子,走起路來輕手輕腳,不一會兒有塑料袋窸窸窣窣被打開的聲音,接著熟悉的肉包香氣飄了過來。

    他挑了挑眉,不慌不忙的把茶碗挨個燙了,櫃子上捏了點來之不易的明前龍井,這才衝泡好了拎到前廳。

    “下次可得從門進來,不然我這以為進了賊,後廚抄把刀就殺出來你往哪躲。”他笑著倒了杯茶給地上站著的男人,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一張娃娃臉上愁容不展。

    莫翰放下茶壺,看著凳子上晃悠著雙腿啃著他的包子的小男孩,估計是個跳脫性子,頂著個豁了牙的西瓜頭,曬的黝黑的小臉上大大的兩個黑眼圈,包子嚼的正香,看他打量自己還禮貌的回了個笑,喝,這牙倒是挺白。

    “小飛,過來。”謝右出了聲,叫小飛的孩子也聽話,三口兩口吞了包子就跑過去站好,莫翰也沒讓,自顧自的坐下倒了杯茶水,端在掌心細嗅。

    “阿翰……”

    “別別別,有事說事,我們同門一場,那個名字你可別叫。”

    謝右欲言又止,攥緊了那小孩的手,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莫翰看他這樣子,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當下一抬手,滿杯熱茶衝著小飛的臉就潑了過去!

    小孩兒嚇的呀了一聲護住了臉,謝右心亂的很,也沒注意他這突如其來一下,隻見潑過來的茶水旋轉著浮在小孩的頭上,不一會兒竟擰成兩股水繩相互糾葛在一起,一道透著粉色的光,一道透著清新的綠。

    “哈,人小,豔福不淺啊。”

    說罷,彈了下手指,茶水突然失了法力砸在地上沒了蹤跡。

    莫翰從櫃台摸了一塊奶糖,剝好了塞進小孩兒嘴,小飛得了糖嚼了兩下突然向後倒去,正好落進莫翰懷,他把人往櫃台麵的小簡易床上一放,這才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腿一盤,示意謝右也坐。

    “瞌睡糖,說說吧,別老沉著你那一張臉,讓對門兒鄰居看了以為我欠你錢了呢。”

    謝右深吸一口氣,“小飛他……師父很久不管事兒了,孩子是他從外麵撿的,說是個好苗子,一直放在我身邊,前段時間我就總發現他莫名貪睡,偶爾還帶了很多人間的東西回來玩,問他是誰給的,他也說不上來,黑眼圈也越來越重,上周例行考試時候迷迷糊糊差點從鑄劍台上紮進鍋,查來查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韓玦讓我來問問你。”他頓了頓,“畢竟妖精鬼怪……總是你熟悉一些。”

    “哈。”莫翰一撂茶杯,謝右都做好了被噴的準備,結果他嘿嘿一樂,“老家夥又撿一個回來,我跟你賭五毛這小孩是他私生子。”

    “……”

    莫翰挑眉,“……你別告訴我這其實是你的……”

    “……好歹也算你小師弟,留點口德。”

    “哇!你這人!你明知道我是幹什的還叫我留點口德!”麵上正笑著跟謝右扯皮,猛然一個回身手茶杯飛速向門口砸去!

    老舊木門應聲而開,猴子怪異的歡迎光臨沒響,屁股下麵的鈴鐺也沒響。

    正午陽光帶著熱氣兒瞬間席卷滿屋,莫翰在桌子上扒拉半天,終於找到了空調遙控器。

    滴——

    空調關了。

    “省點錢,回頭可得讓你家老頭給我報銷。”

    謝右一張苦臉更麵癱了。

    “來都來了,雖然沒有椅子給二位坐,好歹現個身嘮嘮……喂,那個狐狸你別以為我看不見,把冰棍放下。”

    空氣稍稍扭動了下,害羞的吐出來兩個大活人。

    左側少年一身清爽,溫和而立,一副金邊鏡框顯得文質彬彬的,雙手垂在兩邊,微笑的看著坐上二人。

    另一個現在正撅著尾巴,頭伸進冰箱翻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莫翰抄起貨架上的毛絨玩具狗甩了出去,玩具落地乘風化形,一口咬在了狐狸尾巴上。

    “嗷嗚!!!!!!!”

    “現在,可以,說說你們的事了嗎?”

    謝右猙獰的,扯開一個微笑。

    莫翰抱著僅剩的茶碗躲了躲。

    “我叫千予宸,是一隻樹妖,祖籍就在您家後院。”戴眼鏡的少年先開了口。

    “千瑟汐。”叼著冰棍的狐妖習慣性的拋了個媚眼兒,要不是尾巴上掛著的小黃狗減了分,謝右真想給她鼓鼓掌。

    畢竟這年頭長的如此嬌美的狐妖不多了,說不定家就有個多情溫柔的姐妹呢。

    “為什纏著他?”

    櫃台的小孩翻了個身,口水流在枕頭上洇濕一片。

    “有恩與我。”二人異口同聲,又忍不住互瞪了一眼。

    “一個一個說,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敢騙我……”謝右又生硬的擰出一個微笑。

    莫翰打了個冷顫。

    樹妖千予宸仿佛不受控製上前一步,發現掙不脫,腦子的記憶像被剪輯成了電影,挑挑撿撿放了出來。

    謝右上櫃台摸出一袋洽洽瓜子,撕開抓給莫翰一把。

    “眼熟,特眼熟,這不老頭子那寢宮。”謝右嘎嘎地磕著,放映的沒有聲音,但二人確實能看出地點就是老家。

    狐狸精也蹭過來抓了把瓜子蹲在一旁,卻挨了莫翰一記白眼兒。

    一顆重陽木幼崽,不,不能叫幼崽,一棵樹苗。

    被一個腰間別著酒葫蘆的老頭插在茅草房後頭,隨意噴了口酒就走了。

    小樹苗蔫蔫巴巴,說來也怪,院子一直沒有下雨,土地都被曬的裂開細縫。

    直到一個黑兮兮的小泥孩兒路過奔放的脫了褲子撒了泡尿。

    謝右,“……”

    莫翰,“……””

    千瑟汐,“……””

    閉著眼沉浸在回憶的千予宸臉上暈起淡淡的粉色。

    後來茅草房被小孩拆了,小孩叼著棒棒糖指揮著過往的大雁銜來樹枝,他靠在重陽木邊上搭建小小的模型,旁邊的空地上憑空出現一座跟他手下模型一樣的房屋,謝右拎著書卷苦著臉喊,“蘇飛你再不好好讀書我打你屁股了,他就扯扯鬼臉繞著小樹苗躲過他的追擊。”

    他們都習慣了不合常理的生活,所以沒有注意到那顆小小的重陽木兩年間高大的遮天蔽日。

    直到某天,蘇飛拖著自己的小藤椅照常在中午去樹下午睡,才發現那顆鬱鬱蔥蔥的重陽木不在了,連著上麵他搭好的鳥窩,鋪好的涼席,統統都不見了。

    隻有一個帶著金邊眼鏡的哥哥,溫和的摸了摸他的頭,掌心好似有絲絲涼意,一隻手從身後掏出了涼席涼枕,耐嚼的牛皮糖,噴香的炸雞翅,灑滿脆生生黃瓜絲的涼皮,酸酸甜甜的烏梅汁,精致甜蜜的小蛋糕……

    “我說他怎胖了十幾斤!”謝右憤怒的拍桌而起。

    從回憶中醒來的千予宸略帶拘束的整理了下衣擺,“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莫翰和千瑟汐嘎嘎的繼續嗑瓜子。

    “後來你去了什地方?”

    “上午十點前在肯德基打工賣早餐,十一點到下午兩點陪小飛玩,午睡,下午四點之後兼職小區清潔工。”千予宸一本正經。

    千瑟汐噗的一聲,噴出兩片瓜子皮兒,正貼在莫翰的耳朵上,“看不出來你還挺努力。”

    “小飛喜歡吃零食,所以……”

    “不要再喂他了!!!他才十歲已經快九十斤了!!!”謝右再次拍案而起!

    “輕點輕點,你把我這的桌子拍壞了,老頭子也賠不起。”

    說罷揪揪狐妖耳朵,“你呢,你又是怎跟他有了淵源?”

    謝右嫣然一笑。

    狐妖悚然繃直了身體站在二人身前,被謝右的氣勢壓的暗暗心驚。

    這次輪到千予宸站在他們背後看電影了。

    畫麵開始,是一個雪天。

    蹦蹦噠噠過來個小孩,披著個毛茸茸白色的棉鬥篷,手拎著竹筐啊,油紙包啊,零零碎碎一大堆。

    千瑟汐懶洋洋的從樹洞伸出個頭,雪白的皮毛伏在雪地,打量著小孩的動作。

    鋪開的油紙包著兩塊烤的噴香的豬肉,小孩費了好大勁才用樹枝把竹筐支在雪地,然後扯著拴在樹枝上的白色布條悄悄的後退到了樹後。

    一張黝黑的小臉在雪地分外顯眼。

    千瑟汐表示無語。

    狐狸晃了晃身體,甩掉了身上的雪花,邁著優雅的步伐從樹洞走了出來。

    烤肉的香味絲絲縷縷的從空氣中傳了過來,身為一隻以智慧與美貌並稱的狐狸來說,千瑟汐十分有把握他能在吃完烤肉後全身而退。

    一個小孩子而已。

    於是她邁著小碎步,謹慎的圍著竹筐轉了兩圈,檢查了沒有其他殺傷性武器之後,鑽進了筐底下,她甚至就趴在筐細嚼慢咽了起來,半截尾巴還露在外麵。

    蘇飛開心的摸了摸毛茸茸的尾巴,去樹後拿他的小麻袋。

    千瑟汐吃飽了,慢吞吞的伸個懶腰,往起一拱身。

    沒拱起來。

    莫翰“咦”了一聲,“這不咱們那個蓋剩飯的筐?”

    “嗯……什蓋剩飯的!那叫乾坤筐!

    “老頭子就是騷,搞個筐還起個名字,小時候多少次偷吃都被他用這筐扣著扔院子暴曬。”

    莫翰回頭看了眼千予宸,這人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屋外的熱浪都被他擋在方寸外,唇邊淺笑著聽他們閑聊,當下心中好感猛躥。

    “念過書?”

    對方搖了搖頭。

    “回頭我給你寫封介紹信,去那邊學習學習,那狐狸也是。”莫翰歎道,“所謂乾坤……算了以後你們去學校學吧,老頭子那一個筐在他手能籠山河大川,我可沒少吃過這筐的苦,這狐狸倒是想的簡單。”

    正如他所說,直到千瑟汐被蘇飛拎著尾巴塞進麻袋,她也沒想通為什沒能拱動那個筐。

    後來的事情飛速的播放著,似乎當事人也記不太清楚。

    蘇飛帶她回了家,也沒曾限製她的行動,在蘇家玩了一段時間的她看膩了蘇飛每天捏東西做功課,跑了。

    再次相遇,蘇飛看著人類集市上被關在籠子售賣的千瑟汐,漂亮的皮毛被暗色的血塊肮髒的塵土粘成一團。

    疲憊的狐眼在看到他的瞬間閃過一絲光彩,繼而又暗淡了下去。

    世上的狐狸千千萬,雖然千瑟汐自認論顏值沒人比的過她去,但在人類眼,都一樣罷了。

    也不能奢望你,認出我,再大發善心救了我,一隻從你身邊離開過的狐狸。

    她是在暈頭轉向的撞擊中再次醒來的。

    那雙黑漆漆的小手上還粘著她熟悉的泥土氣息,裝著她的籠子被緊緊抱在懷,急促的飛奔的腳步聲和迫切的呼吸聲,還有身後不停叫罵的追趕聲。

    身上的傷口在顛簸中更加疼痛,不一會兒,黑暗與腐臭的味道包圍了她。

    比黑暗與腐臭更清晰的,是奔跑了一路此刻緊緊抱著她不敢動的人,那樣激烈的心跳聲。

    半晌,蘇飛悄悄的從垃圾桶中探出頭偵查,確定沒有了危險後帶著籠子一躍而出。

    “沒想到你這蠢啊,三番兩次被抓,快回去吧。”

    一開口就特別的討人嫌。

    “他們為什追你?”從籠子被放出來的千瑟汐很疲憊,趴在地上懶懶的開了口。

    “我給那個大叔五塊錢說這土狗賣我吧,大叔不幹,還很凶要我滾。”

    蘇飛敲打著身上的汙漬說,“然後我就帶著你滾了,沒想到這人還挺喜歡你的,追了幾條街戀戀不舍。”

    他怕是被你氣的,你才土狗。

    臥在地上的狐狸,慢慢的,站了起來。

    世上最美的是什,蘇飛問過謝右。

    三月桃花,十五月圓,清風拂麵,故人相見。

    蘇飛說,不對,都不是。

    世上最美的是那一天,我搶了一隻髒兮兮的狐狸,她在我麵前化形為人,屈膝為禮。

    “願以命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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