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終章(25)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霜華月明 本章:樞紐世界·終章(25)

    “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夏魏君去接千瑟汐那天,星洲市下了大雪。

    跟夏家報備的是去趟遊家的酒會,他煞有介事地換了套休閑樣式的西裝,洇藍流光的剪裁一路落下去,宛如細筆寫意,勾勒出手臂和小腿的線條筆直而優美。

    五年的時間潺潺流過,他出落得愈發高挑頎長,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經曆讓他看起來鋒芒畢露又不失內斂溫潤,這時明明隻是極其隨意地推開車門往那兒一靠,便是長身玉立的青年模樣。

    夏魏君有些緊張的搓搓手,朝空中呼了口白氣,又打開手機核對明熙發過來的地址,聊天記錄明熙的語氣雲淡風輕的,早已練就一副雷霆手腕的夏少爺其實還是沒有辦法想象自己是怎說服女孩搬過來,頂著個並不好聽的名聲……做些不太光彩的事。

    青年略微局促的咬起了唇,他許多年不曾做這種輕易暴露內心情緒的舉動,但他已經顧不上眼前的這些苟且,素日深謀遠慮的沉穩心思也不知道飄到了哪去。

    何儲沒少嘲笑他,說他為了一個女孩子整整五年不見天日都心甘情願,可他想,人總是需要溫暖的,不能永遠都一個人呆在那樣冷冷的地方,總要有念想的,總要有希望的,他想,不管用什手段,他總是要和她在一起。

    王小波那句話怎說來著。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開戰的時候。

    你是我的軍旗。

    四周明明那冷,雪花飛揚著旋落在眼前,夏魏君握著手機認真的發呆,心口滿滿洋溢的和煦卻如烈日暖陽。

    他等了五年,一千八百多個無悲無喜的日日夜夜,隻是盼著這一日。

    那人終於,能夠再回來。

    頭頂的光線驀然暗了下去。

    他抬起臉,漫天落雪的靜寂有人踏著輕快的步子望過來,眉目清淺柔和,那間一片雪色的稀薄日光似乎都藏在了她淺棕的瞳仁,綻放了盛世的溫柔。

    夏魏君伸手用力地攥住她的衣角,幾乎是要撕裂布料的力度,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他忽然想,他大概是真的,不見天日太久了。

    然後,他低著眉眼,小心翼翼的把又長又厚的圍巾分給女孩一半,他那邊係著一圈,這邊還能給她繞上兩圈,那久那久沒見,他做起這樣親昵的舉動,竟然沒有任何不自然的生疏。

    夏晶語僵硬地滯了呼吸,眼前是那人動作溫柔細致的指尖,垂在眼瞼下修長好看的睫,濃密筆直的眉沒進淺棕色的劉海,唇線細薄,染了極淡的粉,整個人像美玉般精致溫潤。

    忽然有一種,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個人的錯覺。

    某個小鎮的街頭,人來人往大雪紛飛,身後是漫空的雪光天色,她皆沒有看在眼。

    她毫無預兆地展開雙臂,撲進了身前那個人的懷抱。

    夏魏君哎喲一聲,結結實實地接住她,低低地笑了。

    “想不想我?”

    他親昵地蹭了蹭千瑟汐的頸側,吐息溫熱輕軟。

    女孩不知所措的喘了口氣,有水霧在鼻尖,眼淚唰的出來了。

    她抱著他,狼狽的淚水滾燙,一路灼燒到心。

    “……我想你。”

    夏魏君哽咽著,用不成調的詞句努力訴說,過去那多年的人心、算計、無休無止的博弈、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像在刀尖上行走的木偶人,連真心在哪都不知道,可她現在就抱著他,她就在他懷,那些艱難和磨折好像都不值一提,她想,可能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隻要他在麵前,所有那些以為此生不能過去的,都會過去。

    “真的真的,特別想你。”

    就像一場黃粱大夢,恍然夢醒了,他依然站在這兒等她,堅毅的,溫暖的,遙不可及的,曾經的凶狠鋒銳統統收斂得無影無蹤,那道不可逾越的牆被歲月的洪流轟然衝垮,不管是好是壞是黑暗是光明是同路是殊途,都再也沒有辦法將他們兩個人撕扯幹淨。

    現在在他麵前的,是夏魏君的千瑟汐。

    他明明見過了那多大場麵,哪怕深陷權謀步步為營亦能忍心絕性,是個城府深藏野心勃勃的大人了,卻依然為這個認知感到頭暈目眩。

    她現在是他的,完完全全,隻是他的。

    沒有什蜜糖罐子,沒有什避風港,沒有什美夢,沒有什海上的泡沫,她現在就是他的,他和夏家打了五年的惡戰,終有一日大權在握承平坎坷,風風光光地把鎖在銅雀台的人贏了回來。

    千瑟汐扁扁嘴,轉頭又要哭,咬緊牙忍著眼淚不要掉,語氣撒嬌一樣。

    “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

    女孩抬臉去看細細密密飄揚下來的雪,天空陰霾著,她卻慢慢揚起個一個美麗的笑容。

    “……我也想你。”

    何源之給夏魏君放了兩個月的假,快過年了,連著春假一起給的假期還算慷慨。

    反正對外宣稱是去外國作商業調研,橫豎有何源之打掩護,他便心安理得地帶著女孩躲在何家名下某個山莊的別墅,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天氣不好,窗外白雪皚皚冰封萬,他們幾乎也不出門,在室內徹底蝸居了起來。

    玩玩牌,看看電視,放兩部這幾年口碑還不錯的電影,麵對麵打打遊戲,又或者隻是窩在起居室寬大的沙發上,像兩隻蜷在洞過冬的倉鼠,光是窸窸窣窣地啃著櫥櫃堆成小山的零食話家常,就能呆上整整一個白天。

    左不過說些童年的小事,說些還在上學時搗的蛋,總之他們都對對方的這些陳芝麻爛穀子頗有興趣,常常在沙發上笑得滾成一團發誓十年之後還要惡意嘲笑。

    說起來兩個人的過去算得上截然不同,夏魏君是個典型的走起路來都一板一眼的優等生,哪怕深惡痛絕都要每天下課後乘著黃昏的暮色踏上離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周一至周四是去鋼琴老師家學鋼琴,周五是去書法老師家學書法,周六周日是整整兩天的圍棋課,寒暑假更是想都不要想;第一次接觸到英雄聯盟還是上了大學之後舍友看著他配置頂級隻用來查查單詞聽聽網課的筆記本義憤填膺地給他下的;平常有空閑也隻能跟來往密切的豪強家族一起玩兒,好在那些人鬼點子都多得很,才讓他沒長成一個無趣的人。

    而在千瑟汐的記憶,她就沒完整的上過一節課,睡覺畫漫畫都是小事——他們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分開的日子,這五年時光像個空白的斷點,他們小心翼翼的錯開它,並試圖就這樣不動聲色地重新交匯下去。

    何源之十分貼心的為他們準備了個做飯的阿姨。

    當然根據這人一貫的程度很有可能是他以防他們餓死特意囑咐的,總之阿姨的手藝很不錯,雖然比不上何儲神來之筆的天賦,卻有種濃厚的家常風味。

    也有突然不想吃阿姨做的飯的時候,千瑟汐這些年一個人過慣了,多少學了廚藝,一時興起頂著呼呼的北風從被窩爬起來瞎搗鼓,所幸何家不缺錢,別墅到處燒著地暖才沒把她凍壞,夏魏君在床上用手機看了會電視劇,覺得沒有她在身邊呼哧呼哧地搗亂實在索然無味,於是打定主意合了屏幕就跳下床去廚房進行動手動腳的觀看。

    千瑟汐當然很煩,少不得舉著鍋鏟一頓嚇唬,夏魏君十來年什沒見過,這時也不吃她那一套,從後麵緊緊將她摟在懷,頭搭在她的肩上,地暖盡職盡責地發著熱,家常的油煙氣息撲麵,懷中的女孩軟軟香香,沒一會他就打起了瞌睡。

    那邊,千瑟汐聽見他睡熟了的呼吸聲隻好站住不敢動,菜都下鍋滋滋滋燒了好一會兒也找不到時機翻炒,不知所措地維持這種狀態直到聞見燒焦的糊味,她才炸毛的把人從身上扒拉下來一頓罵,最後的廚藝秀理所當然地以躺回床上等待阿姨來做飯的結果收場。

    一眨眼臨近年關,饒是兩個人把日子過得再與世隔絕恣意隨性沒有時間觀念,也不由被電視喧鬧紅火的氣氛感染,拉開窗簾也能看到有園衛工人搬了梯子在花園小徑的路燈上掛些小燈籠,大門口擺上黃澄澄的大盆年桔,素淨的雪景被驀然點亮,哪怕人少了些,勃勃的生氣依然如火如荼地蔓延開來。

    又過了兩日,笑容和藹的守門大爺罕見地過來敲門,是何源之派人送了套春聯窗花漿糊之類的小玩意,夏魏君執著她的手展開,大紅色的絨布上詩句潑墨燙金,灼灼如相思。

    “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年二十九的時候,阿姨依然過來做飯,樂的搓著手問什時候吃頓餃子。

    彼時千瑟汐皺著一張臉坐在燈下無比認真地剪窗花,修長的指尖在喜慶的紅紙穿梭,夏魏君站在她身後看著孩子略顯笨拙的動作微微莞爾,時不時還打趣說些什,她就彎了大大的笑意,肆意飛揚。

    “我們自己做!阿姨您明天回家過年吧,大冷天的,還麻煩您跑上跑下。”

    千瑟汐扭過身子躲過他一記撓癢,轉頭對阿姨嚷了一句,忙大笑著跑開了。

    阿姨嚇了一跳,並不覺得這兩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小姐能在大年夜做頓餃子自己吃。

    臨走前不放心的囑咐麵粉和肉餡都放在什地方,千瑟汐一本正經地掏了個小本子請教上滿滿一頁餃子的做法,阿姨叮嚀了又叮嚀,最後幹脆自己先做上幾袋餃子放在冰箱備用。

    結果一直忙到下午才算真的要走,千瑟汐微微笑著站在門口送行,認認真真的塞過去一個大紅包,阿姨不好意思收,抓住女孩的細白的手腕輕聲念叨,女孩卻轉過身躲進門,揮揮手說阿姨再見,阿姨新年快樂。

    可當她看著那個溫柔的,厚實的,屬於媽媽的身影在大雪漸行漸遠,有種酸澀辛苦的感覺從心髒的最深處攀爬上升,以前一直被壓抑著,直至這樣合家團圓熱鬧喜慶的節日,終於無法克製,噴薄而出。

    夏魏君輕輕把她納進懷,嘴唇動了動,有滾燙的液體濕潤洶湧,透過衣襟,熱切得像要到達他心去。

    他知道,千小姐隻是單純的,想家了。

    年三十的那天,夏魏君一大早就把千瑟汐從被窩拖了出來。

    哭了一個晚上的女孩眼睛腫得都睜不開,黏在床上不斷把自家男友毛茸茸的頭推來推去,手上的力道不減,嘴截然相反地軟軟撒著嬌要求再睡一會,夏魏君拿她沒辦法,嘖了一聲,將洗漱後故意沾了冷水的手一把捂在她的眼睛上。

    千瑟汐一個激靈坐起來,麵對無辜的男友隻能氣得摔枕頭,多久沒睡過懶覺好容易能賴幾天床的大小姐脾氣正要發作,夏魏君卻握住她的手,低低笑了。

    “拿點東西,我帶你回家。”

    於是還沒清醒的千瑟汐一臉懵逼的收拾了兩件衣服,挑了幾件拎得出去的補品之類的大包小包,轉頭還要裝她想做的餃子原料,夏魏君看著她迷蒙中不屈的小眼神,認命的扛上了。

    直到汽車緩緩開進另一片郊區的小路,陌生的風景萬花筒般從眼前經過,千瑟汐才反應過來,夏魏君是要帶她回自己家。

    晴天霹靂。

    再大的困意也清醒了,千瑟汐頓時喉頭發緊坐如針氈,她看了看身上寬大的情侶毛衣,又摸出手機整理有點淩亂的劉海,轉眼又低頭去看皮靴髒不髒,夏魏君見她不安的動來動去,笑著拍了一下。

    “別緊張。”

    千瑟汐一把拉住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問。

    “你媽媽……知道我家的事嗎?”

    夏魏君彎彎眼,單手開著車,沒答話。

    她急得連歎了好幾口氣,手心滿滿都是汗。

    夏家坐落在市郊區,幹淨小巧的屋子,半舊的水缸和藤架,掃得光瓦亮的門庭院落,空氣清新好聞,夏魏君手腳輕快地跳下車,朝屋喊了一聲。

    “媽!”

    轉頭又去車後箱拿東西。

    千瑟汐跟在他的後麵亦步亦趨。

    應聲出來的女子眉眼溫柔,如雲的長發,纖細的身形,手上戴著碎花的袖套,笑意柔軟寧和,春暖花開一樣。

    真美。

    田野還怔怔地看著人家,金媽媽已經親昵的把她拉近身邊,聲音溫和輕緩。

    她說,“哎呀,是我們小汐來啦。”

    微涼的手被她暖暖的掌心包裹著,千瑟汐聞見濃濃的煙火氣息混雜著平價護手霜的香氣,麵前溫婉嬌美的女子笑著望向她,是完完全全敞開了胸懷的接納。

    她想,這就是最普通的那種媽媽,這就是尋常人家,媽媽應該有的樣子。

    最純粹的,屬於愛和親情的,母親的樣子。

    千瑟汐看著她,想說些什,滾燙的淚水卻瞬間掉落。

    她想,多幸運,她喜歡著的那個人,有著那樣溫暖的家人。

    讓她在無所適從的年夜除夕,讓她在摻雜了太多利益權衡不得不各自為營的生命,第一次感覺到了,沉重到心尖都發顫的歸屬。

    她眨眨酸澀發脹的眼睛,小聲地喊道。

    “阿姨,我叫你媽媽,也可以嗎。”

    夏媽媽後退了一步,大大方方地張開了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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