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紐世界·終章(40)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霜華月明 本章:樞紐世界·終章(40)

    “他說世界很溫柔 (xinshuhaige.com)”

    那隻白皙修長的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把傘收了回去,無情心挺感激的,便多重複了幾句謝謝,彎著眼睛看過去。

    ……居然是他。

    韓玦。

    她立刻假裝無事發生,並倚回了牆根。

    韓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大風大雨的道路,定定地望著天空。

    女孩的側頰柔軟,垂著頭聽了一會兒歌,又看了一下手機,然後整個人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僵在了那。

    韓玦突然偏過頭,也不管她聽不聽得見,語氣篤定地說道,“你在等人。“

    吳瓊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嗯,剛剛在等。”

    “現在不等了。”

    謝右突然有事,這周末不來了。

    沒有解釋,隻是突然道了歉,說不能來了,吳瓊也不覺得特別難受,大概隻是習慣了等待,潛意識就對他失約這件事一再遷就。

    因為下雨的緣故,她喉嚨絲絲麻麻地癢,老毛病一來,就格外昏昏欲睡,她約莫十點就栽進了床,不省人事。

    睡了很久,從雨聲漸停到重新響起。她一陣翻來覆去,意識被從夢生硬地抽離,混混沌沌醒過來,才聽到朦朧的門鈴聲。

    不知道響了多久。

    她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被強光暈了眼,半眯著才看清時間,淩晨一點半。

    淩晨一點半有人敲門,過於都市鬼怪化了,吳瓊清醒了大半,凝神聽玄關處的門鈴聲,依舊緊湊,催命一般。

    她抵了抵太陽穴,翻身下床。

    越靠近玄關,門鈴聲就越清晰,吳瓊皺著眉從貓眼向外看,下一秒瞳孔猛地放大。

    真是個瘋子!

    她低聲罵了一句後,拉開門,什質問都沒說出口,就被謝右一把扯進了懷,和對方身上淋的夜雨來了個親密接觸,凍得她打了個噴嚏。

    “你!”

    回答他的是一個落在側頸的吻,和顫抖著收緊的手臂。

    吳瓊一抖,身體麻了半邊,敏銳地發覺抱著自己的人不大對勁,便用了些力氣,把他往外推。在察覺到她的推拒後,男生身體一僵,噴在側頸的氣息加重了,下一秒,兩個尖尖的東西猛地嵌進那片細嫩的皮膚。

    吳瓊當即吃痛地哼叫一聲,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靠,他居然咬人?!

    ——這個認知讓她徹底震驚了,不自覺掐緊了手心,反反複複,最終還是放鬆下來,任由自己被這抱著。

    但是他抱得太緊了,吳瓊略微後仰,緩解了幾近窒息的感覺,低聲地咬牙切齒,“輕點,你想掐死我?”

    謝右的右手幾乎握住了她的一整個後脖子,一使勁就能擠壓她的血管,產生暈眩感,而謝右的唇舌,連帶著牙齒,都興致勃發地抵在她的大動脈處,實在令人不舒服,就像脆弱的食草動物被掠食者咬住了咽喉。吳瓊微微睜大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對方此刻的控製欲。

    謝右卻在這時候放開了她,一個後仰,踉蹌著扶住了門框,喘息著抬眼,看得吳瓊本能地後退一步。

    這眼神,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

    壓下還想上前的欲望,謝右迅速低下頭,聲音喑啞,“對不起,我……我身體不太舒服,隻是想來看看你。”

    吳瓊看著他掐得發白的手,眉頭慢慢皺起來,“謝右,騙人很有意思?”

    對方臉色蒼白,渾然不覺她的變化,勉強笑了笑,自顧自地說道,“我走了之後,把門鎖好,不要半夜給人開門。”

    “是我也不要開,記住了?”

    說完後,他撐了撐身子,轉身就要走,卻被吳瓊一把拽住了外套,拉進了門內。

    淅淅瀝瀝的雨聲被隔絕在外,隻聽得到黑暗的呼吸聲,和客廳的鍾內部齒輪的聲音。

    就這僵持著,謝右突然笑了一聲,“我剛剛跟你說了什,看來你半句都沒聽進去。”他挑了挑泛紅的眼尾,“吳瓊,你到底聰明在哪兒?”

    女孩並未反駁,靜靜地站在離謝右半米遠的地方,穿著印著小熊的睡衣。一刻鍾前她還在酣眠,柔軟的棉絮擁著她,做著失而複得和如願以償的夢。而此時此刻,夢的另一個主人公渾身濕透,本該倉皇狼狽,卻仍然高高在上,嘲弄地望著自己。

    吳瓊越過他,迎著窗外微亮的雨霧,彎下腰撿起他掉在玄關地毯處的東西。

    她用力很大,幾乎要把紙製的藥盒絞碎。

    Alprazom.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夜空突然響了一道悶雷——這本該成為夢境佐眠的良藥,卻驚醒了吳瓊,令她整個人都歇斯底起來。

    藥拆包了,至少空了一半。

    僅存的僥幸也消失殆盡,那些亂七八糟已成型的猜想湧進了顱腔,她咬了一下舌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身後傳來輕蔑的笑聲,“還不讓我走嗎?”

    她不說話,捏緊了手上的藥盒,費力地從喉嚨擠出幾個音節來:“太晚了,去洗個澡,然後你睡在客廳。”

    吳瓊披著毯子蜷在沙發上,暖黃的燈光讓她整個人都看起來毛茸茸的,如同細軟的羊毛,或是棉花糖。

    浴室淅瀝的水聲和窗外的雨聲交響著,讓人昏昏欲睡。她拿著藥盒,半支著頭,瞳孔卻不知道失焦去了哪,虛無地盯著客廳某處。淩晨某一刻,浴室的聲音停了,吳瓊才突然驚醒似的慢悠悠起身。

    謝右渾身裹著霧氣從浴室出來,他勉強套下了吳父的深藍色睡衣,臉被蒸得泛紅,至少現在看起來沒那虛弱了。水汽好像軟化了他,發梢還滴著水就幾步走到女生跟前,鳳眼濕漉漉的,張了張嘴:“我……”

    一條小熊毛巾兜頭而上,謝右微微一僵,隨後略彎下腰,順從地把自己的頭發送上去任搓任揉。

    吳瓊有些糯的嗓音在耳邊毛巾的摩擦下顯得朦朦朧朧:“太晚了,有什事兒明天再說吧,睡覺。”

    謝右喉結微動,握住了她的手腕,卻始終沒說什。

    他每個晚上都把自己分裂成兩部分,一半清醒一半混沌,旁觀噩夢也不比身臨其境好上多少,因此最痛苦的時候不是發病時,而是清晨,他被陽光從昨夜翻滾的深紅色岩漿中撈出來,再把殘破的思想和記憶補全。

    如果和另一個“他”有唯一的共通點,那就是不想讓她看到如此作態,太狼狽,也太可悲了。

    見謝右垂著頭不說話,吳瓊輕歎了口氣,“難受嗎,要不要喝點牛奶?”

    “我挺好的,沒事。”

    吳瓊心想,你淩晨半死不活地來敲我門怎就沒想過自己到底有沒有事,感情我是個沒腦子的二百五,傻就行了,喜歡的是人是鬼是死是活一概都不用關心唄。

    她抬起頭瞪了一眼謝右,謝右反而懵了,呆頭呆腦地頂著毛巾。

    吳瓊見他那傻樣,即使生氣也罵不下口了,便心煩地推了推他,“快睡吧。”

    謝右被她推了一下,眼底浮出了些柔軟的情愫,餘光卻忽然瞥到了茶幾上的藥,掐了掐手心,道:“我最近,精神確實有些疲勞,所以才吃了點阿普唑侖,會有副作用,就像剛剛。其他……沒什特別嚴重的。”

    “是嗎?”

    “……是。”

    一夜無夢,夏時醒早,窗外已經大亮,還有零星的鳥鳴和雨打樹葉音。

    吳瓊眼下的黑眼圈果然又重了些,謝右倒睡得很香,躺在沙發上謐在夢。

    今天早上有課,但是吳瓊打算翹掉,醫學院下午有解剖課,走出來的學生個個身上腥味兒撲鼻,她最不樂意聞那味,所以決定早上去堵人。

    由此可見,人生可真是最容易被改變的東西,你越想走成一條筆直的線,它就越要把你掐成環,不彎不休。

    無情單肩背著書包,插著一隻耳機,斜靠在教學樓的大堂外,眼睛還帶著沒睡夠的懵意,她等得都快蔫了,才在鈴聲最後一秒等來了蘇飛——也是個踩點上學的。

    她往蘇飛走的路上一站,對方挑了挑眉,剛想開口刺兩句,看到她的臉後就萎頓了下去。

    吳瓊笑了,露出森森的白牙:“同學,聊聊?”

    法學係和醫學係的倆大佬一起翹課,到校外的一個小咖啡廳吃了頓早飯。

    吳瓊往黑咖啡加了四塊方糖,端起來再喝一口,還是苦的讓人痛哭流涕,於是她當機立斷,把咖啡推離手邊,又點了一杯甜牛乳。

    對麵的蘇飛有些坐立難安,時不時盯一眼手機,拿起黑咖啡就往嘴灌,臉色很精彩。

    “我出門前他還沒醒呢。”吳瓊的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過去,“他不知道我出來見你。”

    蘇飛尷尬地笑了笑:“哈,哈哈,是嘛……”

    吳瓊等他笑完了,微微坐起了身,道:“蘇飛,以前的事情,隻要他回來了,我也能裝作什都沒發生過。”

    蘇飛低頭,不語。

    “可是他回來之後,身上竟然又多了這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的身體前傾,坦然地直視著蘇飛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後,說:

    “甚至,得了躁鬱症。”

    蘇飛麵色一僵,眼睛不自在地移向另一邊,摸了摸鼻子:“說什呢,不帶這咒人的哈。”

    “那什,我先……”他剛想打個圓場就混過去,手機屏幕恰好亮了。

    蘇飛下意識低頭看,似乎愣了,過了好半天才神情複雜地抬起頭。

    吳瓊一直耐心地等待著他,半闔著眼睛,看起來萬世不驚。

    萬世不驚,會不會稍微同情一下謝右這個傻子做的傻逼事兒呢?

    蘇飛把手機大大咧咧地反扣在桌子上,吊兒郎當地往椅子一陷,“想問什就問吧,有問必答,隻要爺知道。”

    吳瓊也沒表現出多開心的樣子,隻是動了動手指。

    “躁鬱症?”

    “是。”

    簡明的問答,才剛開始,吳瓊的胸口就更悶了,端起牛乳喝一口,卻覺得這粘稠的液體甜到發膩,卡住了喉嚨,她勉強開口問道,“什……是什時候開始的。”

    蘇飛靜了一會兒,才道:“他從三樓跳下去,摔斷了腿開始。”他看著吳瓊握到發白的拳頭,覺得不忍心。

    “長痛不如短痛,我來說吧。”

    “就從,我去找你,對你說他不回來了說起。”

    “他不是不回來了,是不能回來。謝右他爸爸在他走的那年知道了他喜歡你的事……或者更早,所以設了一個局,把他困在美國三年。”

    “謝右他媽媽,你大概不知道,在他五歲那年就去了國外,他對他媽一直挺……哎,說不清,又愛又恨吧。所以從小到大,他最不想提的人,提了就發瘋一樣的,就是他媽了。”

    “他爸不知道用了什法子把他騙到他媽那去了,謝右跟你說的是倆月就能回來吧?”

    吳瓊點點頭。

    蘇飛歎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他沒說謊,他爸就是這騙他的。”

    “但是去了那之後,他護照和行李什的,全都被收走了,相當於成了個廢人。謝右發現了他爸媽居然合起夥來騙他,以他那性子,不作個你死我活都不叫謝右。”

    “那時候過了一個月,我也覺得不對了,就拜托我爸,找了點關係打聽到謝右在美國的住處,偷偷摸了過去,他媽的,我當時要是能去早點……”

    他聲音沙啞,道:“所以,他為了逃出去,跳樓摔斷了腿。”

    “對,那傻逼大概覺得自己回不去了,就讓我跟你說別等了,他當時那樣,真像下半輩子不是死了就是耗在那兒了,把我給唬到了,嚇得我一回去就求我爸想辦法把他弄回來,結果我爸把我抽了一頓,說那是別人的家事。”

    “但他還是去打聽了原因,結果知道起因是他喜歡上了你,當初我們都很鬱悶,喜歡上一個女孩而已,他爸媽為什要那堅決地阻攔,甚至不惜和親兒子決裂。”

    “我現在依然不知道為什,在我看來,就算他爸爸不允許謝右早戀,頂多說幾句就算了,何必要用那樣的方式才算你們。”

    蘇飛還能想起那時候,看著謝右人不人鬼不鬼,自己卻一點兒辦法沒有的挫敗感,就蹙著眉停了一會兒。

    對麵吳瓊的臉色白的像紙,好像下一秒就能嘔出口血來。

    咖啡廳暖意融融,幾個精巧的咖啡杯還有水汽源源不斷地蒸騰起來,蘇飛透過玻璃窗,看到謝右站在梧桐樹下,眉目成畫。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四五月的天還有些寒。

    他不由用手指關節扣了扣桌子。

    “喂,回神了。”蘇飛笑眯眯的,指了指窗外,“剩下的我不想講了,想聽,就自己去問他吧。”

    蘇飛順著謝右溫柔的視線,又看向吳瓊,突然有種看了場長達三年的大型電視劇,而謎底,他至今都不知道為什,隻待結局會撥雲見日。

    隻是,他們兩個互相拉扯三年,連麵都見不著,這是一種怎樣的……不屈精神啊。

    他居然有點想哭。

    如果這條路上的劫難注定要如此之多,隻要還能在一起,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往後長又長的日子,一定會慢慢都補上去的。

    一定會的。

    “那我先走了。”

    蘇飛朝著謝右眨了眨眼,被對方冷冰冰地瞪了一下才作罷,轉頭走了兩步,又顛顛跑回來,撓撓頭道,“小兩口啊,有什事兒不能說開了的,聽哥一句勸,別吵架哈。”

    吳瓊不說話,斜背著書包,藏青色的帶子都快垮下來了,謝右探過身去想把包接過來,卻被她一個側身躲開了,他白皙的指尖在空氣中頓了頓,被一言不發地收回外套口袋。

    春夏交接的城市霧氣蒙蒙,輕柔地環著三個人,拉開像電影一般的長鏡,風和濕漉漉的街道,還有少年雪白的衣擺。

    吳瓊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走近幾步,把謝右肩膀上的梧桐葉子拂掉,又把書包甩進了他懷。

    一聲悶響,謝右伸手抱住書包,垂著頭,似乎笑了。

    蘇飛都看傻了:“這就好啦?你倆真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他瞥到了謝右彎起的嘴角,把後半句話吞了下去。

    吳瓊撩了撩眼皮,有氣無力地攤手:“沒辦法,他是個小孩子。”

    蘇飛憋笑憋得腮幫子都酸了,見機行事道:“對對對,小孩子小孩子。”

    往旁邊的高個兒一看,那人笑容旖麗,已然是被迷昏頭了的模樣。

    一刻鍾之後,蘇飛總算是走了。

    吳瓊站在落過雨後青綠的梧桐下,發梢被水珠打濕了一束。謝右起初以為是昨夜的雨,卻突然感到眉心一涼,剛有些幹的地麵又陸陸續續被水漬浸滿。

    又下雨了,他立刻條件反射地用手擋在吳瓊的頭上,對方則睜著一雙幹淨明亮的眼睛看上來。

    四周的景色突然變得模糊,謝右的指尖微微顫動,像被這個注視燙了一下,繼而垂目,任由幾根細白的手指攀上自己的臉龐。

    “今天中午喝粥吧,你臉色還是不太好。”吳瓊想要收回手,又被他抓住蹭了蹭,隻好再逗留一會兒,也覺得好笑,“行了,你是小狗嗎。”

    謝右輕聲道:“不要難過,我就在這。”他很少把柔軟的肚皮展現在他人麵前,此刻卻握住了她的手,我乖乖看病,乖乖睡覺和吃飯,你不要難過。”

    吳瓊眼底終於有了些許笑意,應了聲好。

    雨還是下大了,他們在屋簷下躲了一會兒,等這陣雨過去,她又道:“那些事情,我約莫猜的出來,你不想說就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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