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蒼白稍顯狼狽的蘭馨被兩名膀大腰圓的娘子軍押著走了進來，其中一名上前開了牢門，另外一名抓著她的胳膊將她推進了牢。

    蘭馨踉蹌了下，臉上閃過一絲驚惶，上官允立刻上前接住她，“怎樣？又沒有傷到哪？”

    “馨兒沒事。”蘭馨搖了搖頭，攀著他的胳膊心翼翼地站直身體，伸手摸了摸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眼滿是心疼，“少主，你怎瘦成這般模樣？”

    門外的何喬看著兩頰深深凹陷胡子拉碴的上官允，心中也是感慨萬分，曾經高高在上的年輕宰相，永遠都一身白袍孤高冷漠，現在卻身陷囹圄，頹廢落魄到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我沒事，倒是你……”上官允拿下蘭馨的手握在手，又稍顯緊張得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遲疑了下才問道，“這幾……還好嗎？”

    “少主放心，馨兒沒事。”蘭馨著，抬頭看一眼門外站著的何喬，眼閃過一絲羞愧，“喬……王妃她很照顧我。”

    雖然她不知道義父居然會趁亂放出蠍子害了何喬一家的性命，可怎，她也是屬於叛軍的一員，這件事跟她怎也脫不了幹係。

    更別她如今即將為人母，自然能體會那種家人孩子被害的憤怒心情……何喬沒找她算賬也就罷了，反倒是命人對她好生照顧。

    這樣的情況讓她越發覺得羞於見人。

    上官允沉默了下，總算回頭，真真正正看向江封昊夫婦，雙手作揖彎腰行了個大禮，“上官允……多謝王爺，王妃。”這份人情他記著，隻希望這輩子還有機會能還。

    蘭馨手撫著肚子，也跟著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

    她能完好無損的活到現在，除去江牧風的惻隱之外，當然還有江封昊跟何喬的關照在，這點不由得她不感激。

    “你怎會在這？我不是叮囑過你，讓你無論如何也要看好允兒嗎？”上官行鶴額頭上隱隱蹦出青筋，雙眼好似要噴出活來一般瞪著蘭馨，“當時你是怎答應本座的？廢物！”

    “叔父，夠了！”上官允猛地回頭喝道，“都到這種地步了，為什你還要遷怒他人？”

    上官行鶴氣急，胸口一陣生疼，隻能拿手捂著，“你……你為了她……”居然頂撞他！

    他可是他的生身父親！

    上官允閉緊雙眼不想再理會他。

    江封昊在旁邊閑閑地接口，“我，你還不知道吧？你口中的廢物現在已經懷了你侄子……哦，應該是親身兒子的孩子。本來他們都可以活的好好的，托你的福，現在他們一家三口隻好陪你一起到地府去團聚了。”

    上官行鶴如遭雷擊，顫抖著手指向江封昊，“你……你什？”

    “我，”江封昊伸出指掏了掏耳朵，挑著眉道，“你本來有個機會可以當爺爺的，但是現在——”話著，他又伸出手掌相抵，隨後做出個散開的模樣，“什都沒有了，一場空。”

    旁邊的何喬也跟著笑眯眯補上一刀，“不知道你還有沒有私生子什的，若是沒有，那你們上官家估計從此就……嘿嘿，絕後了喲。”

    上官行鶴張著嘴，回頭看向互相攙扶著站在一塊的上官允和蘭馨，隻覺得眼前似乎已經讓嚴寒的白霜遮擋住，渾身止不住的發冷。

    怎會……

    “好了，時辰到。”江封昊彈了彈手指，吊兒郎當的拿一隻胳膊架在自家媳婦兒肩上，另一隻手則是將一隻細瓷瓶往上拋了拋，“本王該的話也已經完，接下來有什事要商量的，你們自家人到地底下團聚了再吧。”

    蘭馨臉色一白，抬頭看向上官允，收緊了抓著他胳膊的手指，後者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別怕。”

    心莫名得到安寧，蘭馨朝他露出個笑臉，點了點頭，“嗯。”

    即使是死，他們也能死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何喬眼閃過一絲戲謔，跟江封昊對看一眼，伸手取過他手的瓷瓶，走前幾步，隔著牢門遞到上官允麵前，“上官兄，請吧。”

    上官允頓了下，看著她好一會兒，隨即緩緩抬起手。

    “毒婦，你想幹什？”上官行鶴氣急敗壞，手把著厚重的鐵製牢門咆哮。

    “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難道隻準你用毒害我們母子，就不準我用同樣的手段回敬？”何喬轉過頭，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隨即又轉回去，神情嚴肅地看著對麵兩人，“這是我特地向鬼醫前輩要來的東西，從喝下到發作，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你們不會感到半分痛苦。”

    “你放了他們，他們什都不知道？有什衝我來！”上官行鶴怒紅了眼，額上青筋根根暴起。

    “叫什叫，吵死了！”江封昊倏地沉下臉，隔著牢門揮過去勁力十足的一掌。

    上官行鶴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扇得跌往後牆，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口獻血。

    江封昊這才慢條斯理的收回手，用看死人一樣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放心，等他們兩個死了，你同樣也逃不了。”

    上官行鶴萎頓在地，頭低垂著，右邊臉腫得老高，前襟被血染成斑駁的紅。

    “義父……”蘭馨想上前，卻讓上官允攔下了。

    撇開臉逼自己不去看，伸手接過何喬手中的瓷瓶，神情平靜地打開瓶塞。

    蘭馨眼含著淚，下意識地抓著他的手，“少主！”

    上官允伸手輕撫她臉頰，嘴角微微扯了下，露出個安慰的笑來，隨即毫不猶豫地一仰頭，將瓶中液體倒入口中。

    既然無法救贖，那就讓他的死，成全其他無辜遭受牽連的人。

    “允兒！”上官行鶴絕望的嘶吼回蕩在牢。

    上官允眼神散恍踉蹌了兩步，卻是突然雙膝著地跪下，朝著上官行鶴所在的方向深深地磕了個頭，“……上官允，多謝叔父養育之恩。”

    全場靜默。

    何喬別開頭，走回江封昊身邊拉著他的手，後者探手將她夾帶在胳膊地下，一副老母雞護崽的姿態。

    上官行鶴老淚縱橫，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十歲一般。

    這一聲叔父，可謂擊垮了他最後的希望。

    到頭來，他的兒子還是不肯認他這個爹，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如何喬的一般，毒藥發作速度很快。

    上官允磕完頭之後直接歪倒在地了無生息，麵色青黑，雙眼緊閉。

    嘴角卻掛著一絲仿佛解脫般的微笑。

    上官行鶴嗚嗚哭出聲，手按著胸口掙紮著想要爬過去，嘴含糊不輕的念著上官允的名字。

    何喬突然就覺得這場麵真特虐心。

    嘴巴張了張，想要些什，卻讓江封昊拉了回去。

    她抬頭看他，就見他搖了搖頭，滿臉的不讚同。

    何喬隻好又站了回去，繼續在一旁作壁上觀。

    蘭馨也學著上官允的模樣給上官行鶴磕了頭，轉而向著何喬夫婦又磕了一遍，隨後吃力地將上官允的上身挪到自己腿上，顫抖著手撿起掉在地上的瓷瓶。

    上官行鶴雙手抓著鐵欄杆，努力伸長了手想要製止她，“馨兒，馨兒，聽義父的話，別喝！”兒子沒有了，他不能再看著未出世的孫子也消逝在自己麵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