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蚩婆婆的時候，劉墨不經意間微微皺起了眉頭。

    死氣，濃鬱的死氣。

    修行者望氣，通常的是風水學中對陰陽宅的觀望之術，術數中認為穴中有氣，高明的大師可以望見穴氣。氣色光明則發興，氣色暗淡則敗落。氣呈紅色則巨富，氣呈黑色則有禍，氣呈紫色則大貴。其實宅有氣，人也一樣，而蚩婆婆在劉墨眼中，此時已經被一片毫無生機的濃黑死氣環繞，可見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見到劉墨走進病房，已然極度虛弱的蚩婆婆竟然要坐起身來迎接，讓陪護她的獨南苗寨其他幾位蠱師都意外不已。

    然而沒等她坐起來，劉墨已經抬手示意她不必客氣。

    “你的狀態並不好。”劉墨輕輕道，並沒有一絲隱瞞。

    他的直率和坦誠讓在場的蠱師們和同行而來的木喜都驚訝地望著劉墨。

    可是蚩婆婆顯然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她苦笑一下，滿臉的皺紋又無力地鋪散開：“我知道……”

    “你的女兒呢？”劉墨其實也看出了蚩婆婆臉上子女宮的疾厄之象，卻不忍心出他猜想的結果。

    “念君……”蚩婆婆看到了劉墨身後的羅裳，心中禁不住一疼，“她……還在搶救。”

    劉墨心領神會，明白周念君已經離世，而此時蚩婆婆這樣，無非是為了不讓羅裳傷心。於是劉墨走上前，坐到蚩婆婆身邊，然後環顧周圍的蠱師們，擠出一絲微笑道：“請各位出去一下，我和蚩婆婆有話要。”

    “你一介外人，怎……”一名胖胖的蠱師很不滿意劉墨對她們的輕視，甕聲甕氣地。

    “劉先生是大能，更是我的……恩人……你們出去吧。”蚩婆婆拍拍胖蠱師的手，輕聲道。

    聽蚩婆婆這樣，幾名蠱師雖然不滿，卻也不敢有所違背，紛紛離開病房。

    “關門，”劉墨對木喜道，“你和羅裳不要走。”

    木喜馬上回身，在門外蠱師們氣呼呼的目光中關上了病房門。

    “劉先生，現在方便了……”蚩婆婆的聲音頓時更加虛弱了幾分，顯然剛才在其他蠱師麵前，她也是強撐著，隻為了在自己即將離世的敏感時刻，用自己最後的威信護住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畢竟“大蠱師”這個身份，是獨南苗寨非常特殊的身份，也是一種地位和權力的象征。平日，蚩婆婆威望甚高，如今這大蠱師身份反而成了眾人覬覦的目標。

    “木顏中了本名三屍蠱蠱毒，性命無憂，卻是毀了容貌，你可有辦法救治？”劉墨一邊著，一邊仔細觀望著蚩婆婆。

    “三屍蠱毒，霸道狠辣，詭奇無比……”蚩婆婆聽到木顏的情況，先是一愣，又沉沉歎了一口氣，“能保顏不死，劉先生已經……唉……可是三屍蠱一蠱一方，煉蠱之人的生辰八字和方法無一不可有差，解蠱幾乎沒有可能……恕我無能……但是……那《九黎巫蠱大經》高深莫測，涉獵極廣，仔細研讀的話，或許能夠……有用吧。”

    蚩婆婆雖然這樣，但是她眼中難以隱藏的無奈與失落已然告訴了劉墨真正的答案。

    “知道了，”劉墨很明白，木顏對於蚩婆婆如同親人，但凡蚩婆婆有一點辦法，也不會如此悲觀，何況蚩晴晴即便不死，也絕不可能出正確的解決方法，“我看了你的情況，續命無望，借命尚可，所以我帶來了羅裳。”

    “不，”蚩婆婆聽到劉墨的話，沒有一絲遲疑便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萬萬不可！”

    羅裳在一旁聽到劉墨與蚩婆婆的對話，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可是她仍舊一言不發地站著。

    劉墨一笑，側過臉看著羅裳道：“你可以用自己十年壽命換你外婆一年壽命，你可願意？”

    羅裳似乎沒有想到劉墨會這樣詢問自己，愣了一愣，卻是緊緊抿住了嘴巴。

    見到羅裳的反應，劉墨並不意外，他輕輕歎氣：“這就是道，道不仁。”著，他抬起手，摸了摸羅裳的臉。

    劉墨一句“道不仁”，的模棱兩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生死有命的無奈，還是好生惡死的本能。

    “對不起……劉先生……”蚩婆婆呼吸忽然急促了一些，臉上微微翻出一絲絲潮紅色彩，“之前金蠶蠱的事情……”

    劉墨轉回身，看到蚩婆婆，不禁趕忙站起身來，一隻手伏在蚩婆婆額頭，口中呢呢喃喃念了幾句，蚩婆婆卻是平複了呼吸，臉色也正常了一些。

    “劉先生，”木喜忽然上前一步，“能用我的命換蚩婆婆的命嗎？”

    這簡單一句，卻如同洪鍾乍響，讓劉墨、蚩婆婆和羅裳不約而同地轉過臉看向木喜。

    隻見木喜紅著臉，卻緊張異常地握著雙拳，眼中盡是淚水：“我不想讓蚩婆婆死……”

    劉墨沒有想到，這滿臉孩子氣的木喜，竟然出這樣的話。他良久地望著木喜，終於微笑著點點頭，走到木喜身邊，：“拳拳赤子之心，劉墨受益匪淺。”

    木喜隻是抬起頭看著劉墨的眼睛，顫聲道：“可以嗎？”

    “你與蚩婆婆並無血緣之親，十年僅可換一個月。”劉墨的聲音雖然平靜，但是他的手已經輕輕顫抖著。

    “不要啊……”蚩婆婆在病床上老淚縱橫，她從沒想過，木喜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且，莫十年僅可換一個月，即便是十年可換十年，蚩婆婆也不願意讓木喜這半大的孩子為自己做出犧牲，畢竟，木顏已經為自己的事情慘遭重傷、容貌盡毀。木家人與蚩婆婆非親非故，卻這樣對待自己，讓蚩婆婆如何能夠願意？

    “我願意，”木喜看看蚩婆婆，又看看羅裳，點了點頭，“蚩婆婆可能讓我姐姐恢複容貌，也可以讓羅裳多一位家人，我覺得值得。”

    “你為什不用你的命救人？你不是得道高人嗎？”一直不肯話的羅裳忽然冷冰冰地問劉墨，她的眼神那狠，直直刺入劉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