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住在北京的四合院，正房一溜四間，我家住了一間，其餘三間是個托兒所。不知道公辦民辦，反正都是些不會走路也不會話的孩子，大約十幾個，傍晚就被接走了，不影響住戶的休息。

    我上幼兒園大班，放學回來總會去隔壁逗寶寶，有時還真能給阿姨幫上忙，奶奶囑咐我做事走路都要心，別傷著孩子，別無它話。

    有個孩子姓柏，烏黑的大眼睛，嘴不出的意思，眼睛都了。我喜歡讓他坐在腿上，拉住他的手，然後輕輕一推，叫鬆柏！他的頭向後仰著，聽到我的叫，就哈哈大笑，我每次推，每次叫，他就每次笑，每逢我們這樣瘋玩，阿姨們都會笑起來，孩兒也笑，最後滿屋子都是笑。

    黃昏，有點陰，好多孩兒都被接走了，我看到鬆柏在地毯上坐著，就趕忙跑進去，他的眼睛亮了，自己爬到我腿上，我知道他又想讓我跟他瘋，於是拉住他的手，我的叫聲和他的笑聲一起響起。

    我們的快樂隨著一聲斥戛然而止，抬頭看到他媽媽，同樣有烏黑大眼睛的漂亮阿姨氣憤地瞪著我：“我家孩子是你的玩具啊？這瘋鬧，嚇著孩子怎辦？”她把孩子從我腿上拉起來，鬆柏使勁想掙脫，可最終還是被媽媽抱走了。我抽泣著回家，一進門就放聲大哭起來。

    過了幾，還是去隔壁，照樣和孩子玩，鬆柏的大眼睛總是一亮然後黯淡下去，因為我根本不理他。一群孩子圍著我，隻有他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後來好幾次我看到他低著頭一個人擺弄玩具，不看我，也不理別的朋友。阿姨他不像以前那愛笑，也不合群了。我還是氣憤地想，你媽罵我，我就不理你！

    可是心很難受，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後來奶奶告訴我，也許這做法真會傷害他，不到兩歲的孩子，對別人的情緒特別敏感，又無法表達發泄，嚴重點，你對他是精神虐待！

    六歲的我從此懂得，讓一個人內心痛苦，比打罵更甚，靈魂的無助比肉體的弱更能摧殘他的快樂，那時的我不出今的道理，於是和鬆柏一樣，由於不能表達情緒的複雜備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