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比寒地凍的外麵舒服太多,相玉儀被暖烘烘的空氣包圍著,這才開始打量。
車廂下鋪著厚厚的錦被,其上放著一米多長的大枕頭。
高烈斜倚在枕頭上,他麵前放著一隻四方檀木桌,但桌底隻有三腳。桌上擺放著兩隻銅製暖壺,旁邊是純金刻花酒壺和兩隻酒盅。
相玉儀跪在桌對麵,看著閉目養神的高烈請問:“相爺,您哪不適?”
高烈緩緩睜開眼睛,狹長的鳳眸透著審度之色在相玉儀瘦弱的身子上掃過。
這般的打量,讓相玉儀不覺得渾身僵直。她知高烈並未完全信任於她,諸多試探,讓她即便處處心謹慎,也片刻不得安。
“相爺?”相玉儀隻覺得這車內悶氣,便又主動開口。
“嗯。”高烈居然應了她一聲,隻目光淡淡的看著她。
相玉儀便問:“相爺可是責怪民女自作主張給了孫家三日時間?”
高烈麵色不改,目光深邃看著相玉儀仿佛饒有興趣的樣子:“你倒,為何如此?”
相玉儀麵紗下的嘴角勾起,麵上卻是恭敬:“我猜想相爺去孫府引刺客出現是為了……”
相玉儀著停頓了一下,“栽贓”二字她可不敢用來形容高烈,便轉而:“試探孫家。”
高烈換了個姿勢,眼睛仍盯著她。
相玉儀抬起頭迎上高烈的目光:“古人雲: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奉法者弱則國弱。相爺要修訂律法也是為了強國利民,但那些門閥士族為了自己的利益必定橫加阻攔,這個時候相爺強則能奉法,相爺弱則門閥淫殆。”
“《韓非子·有度》?”高烈的目光隨著相玉儀的這些忽而閃過光芒,像是詫異又像是驚喜。
他坐正了身子,認真的審度著相玉儀,從未有過的濃濃興趣:“這些你從何處學來?”
相玉儀低下頭:“父親書房藏了許多書,我自幼頑劣……”
“明理知法若是頑劣,我情願這下幼童皆為頑劣!”高烈朗朗大笑起來:“我幼年見那兗州刺史趙伯徽,不過一舞刀弄槍的武夫,卻不曾想你父親也是看書的!”
趙依嵐的父親一輩子戎馬,隻懂刀槍,自然是個武夫!
相玉儀心中大警,以後高烈問她任何事情,她定不可恍神,一定要時刻警惕此時的她是趙依嵐!
“摘下麵紗。”笑過之後高烈脫口而出。
相玉儀聞言又是一陣驚心,瞪大眼睛惶恐的盯著高烈。
但是高烈的目光帶著好奇,俊美的臉上透著股不容反駁的顏色。
“民女麵容猙獰,恐……”相玉儀連忙低頭,雙手護住麵紗想要爭辯一下。
高烈卻朗聲道:“你擔心嚇到本相?戰場廝殺,燒砍燙傷,什本相沒見過?”
既然見過各類傷疤,何必要看我的?
相玉儀心中腹誹,卻也明白,既然什都見過,定然不是為了瞧新鮮,是為了確定傷疤真偽?
相玉儀咬著牙,眼一閉心一橫便扯了麵紗。
麵紗滑落,露出一張猙獰的臉。
自鼻翼之下像是燒傷,坑坑窪窪沒一點好皮,像是凹凸不平的樹膠,連嘴巴都變了形狀。燒傷的麵頰上還有幾道切口整齊的斜橫傷痕,像是燒傷之後有人又刻意劃了幾刀。
饒是見慣了血腥廝殺的高烈看到這一張臉也不禁皺起眉頭。
相玉儀趕緊把麵紗帶上,並背過身去,開口聲音已經沙啞哽咽:“相爺可看夠了?”聽慣了她舌粲蓮花能言快語而毫不畏懼,卻不知道她也有悲悲切切淒淒婉婉惹人生憐的模樣。
不過,容貌盡毀,換誰不淒婉?
便是男子,損了容貌也會生出自慚形穢之心,何況愛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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