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廊挺大的，前後兩道門都打通了，把南北麵兩條街貫穿了起來。南邊是商業步行街，北邊是一條雙行道輔路，一來人流更廣一些，二來想抄個近路的都會進來看看。

    畫廊整體是個口字型的開放空間，垂直於北麵牆加裝了幾麵分隔板，增大了可用麵積。

    陳安致跟在她後麵，：“這個格局不太好，還想再改改，念念有什想法可以看。”

    歸念沒回頭看他，仍舊客客氣氣，還笑著：“陳老師是搞藝術的，我哪兒懂這個？”

    又喊他陳老師。

    陳安致剛開了個頭的寒暄被她一句堵回去。他最近有點上火，幹物燥，休息不好，眼都冒出了兩條血絲。可看見歸念，心頭又涼了許多。

    她總能準準掐住他的氣點，撩起他的脾氣，卻又不至於到真對她生氣的地步。

    陳安致幾乎是無奈地深吐出一口氣。

    內牆和進門走廊那兒的牆繪不同，這需要牆繪的麵積，牆繪圖案隻能放在邊角縫隙，用作點綴，大麵積牆繪是沒有的。不然等要展出的畫一掛上牆，就會喧賓奪主。

    即便如此，這些邊邊角角的點綴也充分發揮了想象力——沿著高窗長進來的青藤，壁掛打光燈周圍一圈絢麗的視錯覺格子紋，甚至是牆角處仰著頭看畫、竊竊私語的一對倉鼠夫妻，卡通的。

    整間畫廊的風格沒有一處統一，幾乎走幾步就換一個畫風，仿佛出自很多人之手，東拚西湊，湊出了幾麵牆。

    有麵牆牆尾甚至有個碩大的艾莎公主半身像，動畫冰雪奇緣那個。

    歸念目瞪口呆看了半。

    陳安致就笑：“是不是覺得畫風有點怪？”

    “這個畫廊是想做成一個兒童和青少年的作品展出館，所以牆繪的手稿是讓學生們敲定的。”陳安致解釋得細：“一群學生初中生，不太熟悉牆繪這種風格，又想練練手，我就讓他們去做。每人都畫自己想畫的，出來的效果可能不太好看。”

    市中心，商業街，黃金地段開了家藝術畫廊，本來就是賠本買賣了，他還撒手全交給學生來畫牆繪稿，寧願把畫廊弄成稀奇古怪的樣子，也要給學生們提供一個玩牆繪的空間。

    可兒童書畫廊？專門展出學生作品？

    歸念問：“怎想起做這個？”

    陳安致微笑：“有學生的意思，也有學生家長的意思。孩子需要鼓勵與讚美，需要讓他們意識到每枯燥乏味的練習，寫出來的是多好的字，畫出來的是多美的東西，才能延續對書法和繪畫的興趣。”

    “我教了這些年學生，也攢了不少優秀作品，總想給他們一個展示的場所。但是孩的作品筆力不夠，也不具備什商業價值，偶爾開一兩期展還行，沒有畫廊願意長期接展的。所以我就想自己辦個青少年書畫廊，十來歲的孩子畫出來的東西就能有個展覽的地方。”

    歸念沉默。

    其實像他這個段位的書畫家，幾乎沒有開中學興趣班的，往往是收幾個已經有一定成績的、前途敞亮的徒弟，稍加指點，就能拿大筆的拜師費。

    陳安致卻沒有，開了十幾年的興趣班，隻跟孩子在一塊清靜。學費隨緣收，家境不好的孩子就不收，還自費送學生畫具。

    至於市麵上很多的興趣班是藝術生開課，教得不如何，收費卻一個比一個高，但凡有幅畫能中個國內三流獎就敢掛起“青年藝術家”的頭銜。

    而他這個真正的藝術家，做的卻是免費授課、免費開書畫廊的賠錢買賣。

    書法與中國油畫，都不是什好走的路，他是真的想把這兩行長長久久地傳下去。

    歸念挺久沒話，想客客氣氣誇他兩句“陳老師真厲害”什的，可她一向嘴笨，心顧忌又太多，半沒能組織出一句話來，隻能作罷。

    會客室是整間畫廊唯一收拾幹淨的地方，陳安致剛才打掃過。空調已經開了一會兒，屋很暖和。

    歸念穿著厚厚的、長至腿的呢子大衣，駝色的，很襯膚色。隻是有些緊，坐下有些困難。她猶豫了下，沒脫外衣，隻解開了扣子。

    陳安致往水灑了幾滴藥水，清洗顏料用的。丙烯顏料並不難洗，一幹就結膜，輕輕撕都能撕下來，隻是他用的這個藥水能護手。

    他垂著眼睛，拿了張濕巾紙蘸了水擦手，幹淨的手指一點一點露出來。他有一雙極漂亮的手，骨節修長，甲板圓潤，以前的歸念光是看著就能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