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區的車廂實在沒什娛樂可言，連用餐時間餐車推上來的食物也讓人看得沒什食欲，而且價格還不便宜，少有人當這個冤大頭，大多是自己帶吃食上車。

    很多人都是帶一兩袋麵包，或幾個白麵饅頭，就著車上提供的熱水匆匆敷衍肚子了事。不過什年代都不缺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物，有兩個中年男人掏出了七八隻水煮蛋，也不用調料直接下嘴，一股吃起來是蛋香，聞起來卻是雞屎臭的味道飄散開來，搞得旁邊人隱隱皺眉，不過也不好什。有一圈中年婦女坐客，大約是經過半的相鄰而坐熟悉起來，有一人就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大袋葵花子，幾人圍在一起一遍嗑一邊拉家常八卦，唾沫隨“哢嚓哢嚓”之聲噴濺橫飛。

    一旁有個坐在婦女身上的孩，見那幾個大媽嗑得起勁也吵著要吃，婦人低聲哄了幾句，又從包掏出來兩塊糕餅，孩這才罷休。不過當他看到那糕餅都被壓的粉碎，全無當初的誘人模樣時，嘴巴一癟就哭起來。婦人見怎哄都沒用，隻得對周圍道對不起，一張臉漲的通紅，幾乎就要隨孩子一起痛哭了，顯然沒多少當媽的經驗。還是幾位年紀大點的婦女看到，紛紛出聲安慰，一人更是把孩子接過來，湊到耳邊了幾句，拿兩三個給哄住了，哭聲頓歇。年輕一點的婦人連連感謝，隨即也融入嗑大軍，像是要討教哄住孩子一百種方法的樣子。

    另有兩名頭發快掉光的老頭，各自捧著一杯清茶，就在幾人圍坐中間的桌子上博弈起來，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殺氣彌漫，時不時還要摸一下跟隨禿頂腳步的下巴，大有指點江山之勢，半點沒有被周圍的吵鬧影響。

    再往後一桌則有三四個年輕人，一臉痞氣，掏出一副牌來就要切磋一番，不過畢竟是在機車上，他們也就過把癮，賭錢是萬萬不敢的。再往後是幾個跟張陽泉年紀相仿的女孩，一直在嘰嘰喳喳輕聲著什，還對車廂內人指指點點，大概是在評判哪個能入得了她們法眼的英俊男子。

    這就是市井百態，就是普通老百姓所期待的平安生活，沒有高談闊論，沒有一怒摧城的火氣，也沒有帝京百官為錦繡前程的處心積慮。平淡如水，細品有真味。

    張陽泉用一個自認為很拉風的姿勢撐住額頭，假裝無意間瞥過前方，見幾個女孩看都不看自己這，雖然沒覺得自己是什奇偉英才，有一回首就招蜂引蝶的資本，但這被無視也難免有點失落，隻好放棄，一頭抵在窗子上，任腦袋隨車身輕微震動。

    李晴見他一臉失落不禁撇嘴，他兩從就在一起玩，青梅竹馬好像不適合，但多年兄弟是一定的，以前也沒少聽張陽泉這貨評價路過的美貌女子，看他一轉眼睛就差不多知道他在想什了。

    不過她也不出聲，目光直直飄向那幾名女孩，心下不屑地冷哼一聲，這幾個長得也不怎樣嘛，要是我也化點妝，準比她們好看！

    獅頭山市在昆廷帝國偏北部，冬季一向來得比南方早，去得比南方晚，十二月底早已經下過幾場大雪了，連獅頭山學院東邊那條髒古河也結了一層冰。

    出發時機車道兩旁都被薄雪覆蓋，經過一一夜不間斷的行駛，這條鐵龍來到了帝國偏南方的江口市附近，周圍褐黑色的土地都裸露出來，想來還沒有到下雪時分。

    “看，到大瀾江了。”張陽泉一臉興奮，拉著身邊的李晴看鐵龍腳下這條大河。

    李晴可沒有像他一樣一夜沒睡好還興奮的起來的精神頭，她揉了揉惺忪睡眼，隻是淡淡“哦”了一下，繼續靠在椅背上瞌睡。

    這回難得輪到張陽泉鄙視李晴，他把臉貼在窄的窗戶上，看向大瀾江。

    大瀾江才是真正的大河，長度的話，據上曆史課的老師介紹，這江源頭在一座雪山那，距離江口市極遠，不過張陽泉是不怎相信的，在他看來，再大的雪山也融不了大瀾江那多水。但寬度是顯而易見的，此時機車剛剛踏上江邊的橋頭，向對麵望去以張陽泉的視力都隻能看見一排排黑點，那是江畔的房屋。

    大瀾江之所以得名，就是因它夏季汛期浪頭極大，江邊五米的堤壩形同虛設，真稱得上驚濤拍岸不複還，沿江百米都不敢建房，生怕哪一就不明不白被江水給淹死。現在是初冬，江麵隻有被猛烈西北風吹起的皺褶，大浪也是很難見的。

    江口市位於大瀾江下遊，到這江水雖不上汙濁不堪，但也絕對算不得幹淨，一江水攜帶泥沙往東流入大海。此時陽光正好，淡藍的空沒有一絲雲彩，金色的陽光毫無阻礙照射在江麵，反射的陽光耀得人眼睛疼，江水看上去倒好像清澈不少。

    冬季的江麵要冷清許多，放眼望去隻有零星的幾艘船隻和江中的燈塔。江水分成無數段，每一段都帶起一個浪頭，再有數個浪頭合在一起，化為波紋在江麵散去。遠望邊是白蒙蒙一片，江水升騰的水汽阻擋了視線。當仍擋不住大瀾江波瀾壯闊的氣勢，看去隻覺得空闊渺遠，人的心胸也博大不少。

    江麵實在寬闊，以鐵龍的速度也行駛了不短的時間，到了大江另一頭，這條鐵龍明顯開始降速，用了半時，一直慢慢滑進了機車站，期間不少乘客也開始整理背包準備下車了。隨著車聲響，車身一頓，人的身體也往前一斜，乘客陸續湧出車門。有些人還跟不是在這下車的鄰座打招呼，經過這一一夜相處，應該也相互認識了吧。

    張陽泉和李晴也背著包拖著箱子出去，麵大都是些冬季衣物，當然李晴的包還帶著不少書。

    相比獅頭山那邊，江口市明顯要發展得好些，從車站的規模就可以看出，畢竟這是大江入海口，現在還好，以前的大宗物品運輸都得靠船隻，江口就這樣被帶動起來。

    機車隻會在一座城市停留一次，且往往都是在邊緣停靠，為的就是不讓刺耳的車輪與軌道摩擦聲影響到城居民。張陽泉兩人可沒這好的運氣就住在附近，他們還要搭車走上半才能到家。

    現在有一種新出現的型機車，車頭也就一兩米長，後頭帶著一節車廂，唯一與大型機車不同的構造就是輪子，無論是前麵車頭還是後麵車廂，車輪都造的極大且寬，外麵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皮脂，車身底座還會裝上彈簧，因此哪怕輪子下有些石頭也如履平地，異常平穩，速度也比馬車要快兩倍。無奈，這也是富人的玩具，乘坐一次價格不會比鐵龍的單間票價低多少。

    張陽泉所謂搭車就是乘馬車。幸好幾個大國的機甲製造師們實在厲害，把機甲上很多技術都用在了其他領域，連馬車也不例外。雖然沒有用珍貴的黑石驅動，但也用上了很多構造，讓馬匹行進更輕鬆也更快。

    有這改良馬車坐算不錯了，張父講他當年求學的時候坐的還是老版馬車，偏偏上的學院又在半山腰上，每次都要在山下坐馬車上去，一路上屁股能給顛開花。而更早的時候，馬車也是一種奢侈，普通人家隻能坐騾車，驢車甚至牛車。當年張父的爺爺就是專門做驢車車夫的，張父別的一帶而過，偏偏對驢情有獨鍾，大概是時候坐驢車的緣故，每每提到都要擠眉弄眼，那毛驢的玩意兒，好家夥，都有孩手臂粗細了。

    又在馬車上待了半，下午時分兩人總算是到鎮子上了。張陽泉先行下車，他家幾年前已經搬到鎮上，但李晴家還在鄉下，還要馬車走上一會。走時他跟車夫很是討價還價了一番，那車夫見兩人像大學院出來的學生，也無意間自降了身份，最終敲定五枚銀幣。與車內的李晴揮揮手就拖著箱子往家走去。

    鎮名為鳳凰，單看名字估計會讓不少人肅然起敬，以為是有什古跡遺址，或者是什皇後，公主之類的人物在這有一段故事。鎮上人也樂見其成，並不辟謠，這股神秘感讓人很受用。其實這名字來源就是鎮上一座高樓，曆史不過一百多年，樓頂雕有一隻鳳凰，色彩繽紛，極盡華麗。每年光是維護這隻死鳳凰就要花去幾千金幣，鄰對此年年提意見，鎮長也年年好，隨後轉頭該花多少還是花多少。

    張陽泉此時就抬頭望著那隻鳳凰，不知為什，以前覺得它雍容華貴，氣勢淩人，現在再看仍是像原先那樣華麗，卻隱隱覺得有些死氣，沒有精神。

    他就這站在那，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鎮上熟悉的事物，鎮子口那座仿古的牌坊還是這浮誇，鳳凰樓還是那高大，街上的道路還是用石板鋪就，連旁邊那家賣糕餅的店主都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可為什感覺這陌生呢，感覺我是一個外鄉人，難道僅僅因為離開幾個月嗎，僅僅是近鄉情更怯?

    想了許久，他忽地嘴角一彎，鼻子噴出一股白氣，想這些有的沒的幹嘛呢，還不如早點回家吃上一頓熱食來得實在。抖抖因長時間背包而略微酸麻的肩部，大踏步向一個方向走去。

    張家是近幾年才搬來鎮上的，院子不大，隻有一座兩層閣樓加後麵兩間屋子，因為響應政府號召，節約土地，連院門都沒有建，直接是房屋朝外。此時門口正站著一位中年婦女，略顯焦躁地看著街道，而看到那千盼萬盼的身影，頓時十分欣喜，快步向離家近半年的兒子走去。

    張陽泉看到母親竟然站在家門口等他，不禁一愣，母親雖然也疼他，但父親管教嚴，從不許張陽泉感到被溺愛的滋味，以往都是直接進家門，哪還會這好心等他。

    “陽，回來了啊。”張母一改常態，大力抱住已經比自己高的兒子。張陽泉有些錯愕，但也好歹是被李晴給強抱過，像當初對待她一樣輕輕拍打母親的背。

    “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