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斷腸天涯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逢止洛痕 本章:第8章 斷腸天涯

    孟夏時節,幻族已是綠樹成蔭,暖風醉人,芙蓉映日,紫嫣紅。

    輕鳴殿是個乘涼的好地方,琉林和璃葉躲在屋簷下避暑。

    玉輕然傷好後,日日在床頭守著墨雲簫,時而看著他發呆,時而自己發呆,時而打盹,時而趴在他身旁一小塊空地淺睡一會兒。

    清晨,琉林和璃葉會端來盥漱物什,準備好兩套便衣,一套女子,一套男子。她們把東西放下,悄聲退出。

    之後,房間會傳出窸窸窣窣的換衣聲。再過一盞茶時間,琉林和璃葉推門進去。璃葉把需要換洗的衣物拿走,琉林留下,給玉輕然打下手。

    琉林浸濕帕子,擰幹後交給玉輕然。玉輕然專心致誌地為墨雲簫擦臉,比工匠修飾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還要仔細。

    用膳時,玉輕然一開始很苦惱,一碗米粥,用勺子怎都喂不進去。琉林看的著急,提醒說:“少主,換種喂法?”

    玉輕然正有此意,瞥了二人一眼。琉林和璃葉出去候著。

    玉輕然端過米粥,喝了一大口,對著墨雲簫的唇,一點一點,邊吹邊喂給他。一日三膳以及藥湯,均是如此。

    夜幕降臨時,玉輕然又細心為墨雲簫解衣上藥。太多的陳年舊傷已經留疤,形狀各異。

    暈黃的燭光暖融融的,玉輕然看到他腰腹上的勒傷,動作戛然而止,一顆心如墜冰窖。

    腰絞留下的疤痕足有三指粗細,像一條毒蛇,盤旋在腰際一整圈。雖然很多地方長出了新肉,能把空隙填滿,但皮肉再也恢複不到原先平整的狀態,總是一塊凹陷,一塊凸起,一塊蒼白,一塊暗紅。

    背的右側,連接腎髒處的肌膚上,分布著十二個冰藍圓點,周遭凍結了一片寒霜。輕輕一碰,他的身體會反射性抽搐,眉宇緊鎖。而這隻是墨雲簫還未蘇醒的狀態,真要醒過來,他會疼成什樣?

    玉輕然很不是滋味,心頭的恨意愈加濃烈。

    她努力把這股強烈的恨意壓下去,打開活血化瘀的藥,用布條沾了一些,塞入往墨雲簫手腳鎖鐐的空隙。

    日複一日,就這樣過了三個月,墨雲簫才醒來。

    玉輕然在他身下墊了枕頭,攬他坐起,端過荷葉粥,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墨雲簫抓過勺子,“你有傷,我自己來。”

    玉輕然不給他,唇邊噙了幾分笑意,“好的差不多了。”見墨雲簫不相信,她放下東西,站起身,在原地轉了好幾圈。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一睡,足有三月,我的傷可不就好了。”

    “我……睡了這久?”

    玉輕然指指窗外,“已經入夏了。”

    墨雲簫從神柱中出來的那日,還是溫暖的春日,現在已經是炎熱的夏日。

    “再不喝就涼了。”玉輕然重新拿起碗,一勺一勺喂給他喝了。

    “阿爹和我一直在搜尋司神的蹤跡,等找到他,就可以解開你身上的符印。”

    墨雲簫靜靜盯著玉輕然,片刻後垂下眼睫,“其實你們不必為我做到如此,我寒毒入體太深,身體什樣,心很清楚。”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想放棄。”玉輕然放碗,凝視著墨雲簫。

    哪怕最終是徒勞,但隻要能緩解他的傷痛,就值得。

    玉輕然真誠的目光似一汪純淨的甘泉,化在墨雲簫的心間。

    墨雲簫嚐到了甜味,卻抵不過全身的冰冷。

    他還有希望嗎?

    “阿痕呢?”墨雲簫打算換個話題。

    “一直忙著張羅百年匯宴,我也好久沒見著他了。”玉輕然有些悵惘,“這次在辰族。”

    墨雲簫問:“他會嗎?”籌辦百年匯宴可不容易。

    玉輕然笑說:“有文漪教他,應該沒問題。”

    墨雲簫的眼底盡是笑意,隻不過笑意隱藏帶了三分的嘲,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也好,我如今還真教不了他什。”

    玉輕然的笑僵在臉上,不會動了。

    一個人影落在屋外,小聲說:“玉少主,屬下是顏主子的人。”

    玉輕然斂了神色,出門迎接。琉林和璃葉持刀站在屋前,神情肅穆。

    玉輕然揮手遣散她們,淡然走下石階。暗守把幾張方子交給玉輕然,恭恭敬敬道:“太子養病,很多政務落在公主手,所以公主抽不開身,這是公主為……”

    暗守遲疑,不知如何稱呼。眾所周知,那位修為盡失,名聲敗壞,已被皇室宗族除名。可他又是幻族極力要保的人,還是辰族小少主的生父,幻族少主放在心尖上的人,褻瀆不得。

    玉輕然也不為難他,看了幾眼方子,確認沒有問題,微笑說:“不打緊,你接著說。”

    暗守接著道:“蕭大人已被公主說服,能在暗中助您一臂之力。”

    玉輕然點頭,微笑說:“替我謝謝你家主子。”

    暗守走後,玉輕然喊過璃葉,讓他把所有藥方交給肖繼離。

    玉輕然回屋,重新揚起笑臉,問墨雲簫:“要出去走走嗎?”

    “好。”墨雲簫答應著,回給玉輕然一個笑容,然而下一瞬便笑不出來了。

    玉輕然走到他麵前,一下騰空抱起了他。

    墨雲簫兵荒馬亂之下,神情錯亂,全身都在掙紮,“做什?放我下來!”

    唯有這點,還是和三百年前一樣,驚慌失措。

    玉輕然不放,“嘖”了一聲,嗔怪道:“仔細腕上的傷,我上過藥的。”

    玉輕然眯眼笑著,實則警告。

    墨雲簫不敢再動了,但臉色還是不好看。

    玉輕然怕抱不穩墨雲簫,雙手一蕩,調換了姿勢。殊不知墨雲簫雙眸緊閉,已在她掌中抖成一團。

    玉輕然停下腳步,一臉疑惑:“怎了,不舒服嗎?我再換個位置試試?”

    “你!……”墨雲簫忽然睜眼瞪她。這一眼非常狠,恨不能把玉輕然盯出個窟窿。

    玉輕然受寵若驚地瞧著他,好似這一瞪是無比貴重的奇珍異寶。

    墨雲簫裝作淡然地別過頭。

    玉輕然唇邊泛起輕輕的弧線,抱他出了屋,下了台階。

    偌大的梨樹下有一把特製的椅子,左右各有一輪,背後墊著柔軟的獸皮毯子。後方有塊檀木板,連著木架子,把它放下來,正好是一張小型書案。底下有足蹬,可使雙足不費吹灰之力地搭上去,扶手上裝有開關,能操縱前後。

    玉輕然把墨雲簫放在椅子上,很滿意地笑了。這樣墨雲簫手腳的磨傷就能減輕許多。

    玉輕然見墨雲簫還是不理她,開始變著法子討好他。什撒嬌、按摩,各種花言巧語都用過,完全不管用。最後她苦著臉,蹲在他腳邊,手牢牢抱住他一隻腿,頭往上一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自己的雙腿往前一蹬,大敞著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你起來,地上涼。”墨雲簫看著她,很無奈。

    遠處的琉林和璃葉低頭忍笑。

    墨雲簫抬頭掃了她們一眼,對玉輕然說:“哪有姑娘家這樣席地而坐的?你的婢女都在笑話你。”

    玉輕然不以為意,“不管她們,想笑就笑吧。”

    “不是要出去嗎?”

    玉輕然雙眼一動,立刻跳起來,嬉笑:“對啊,帶你出去!”

    墨雲簫瞅了她一眼,“我可沒說要原諒你。”

    “我錯了。”玉輕然壓低聲音,隨後又抬高音量,目光盈盈,好像海天一色的畫卷,要把他卷進去,“但在你去掉枷鎖之前,我必須這做,你不心疼自己的身體,我心疼。”

    說罷綻開笑容,推著椅子前進。陽光很足,風景很美,他們路過後山的小丘,看青草遍地,繁花遍野;步入棲落林,觀竹葉瀟瀟,聽風聲陣陣;走進飄洛林,賞木槿芬芳,落英繽紛。

    幻族的各個角落,都有他們在一起的痕跡。玉輕然同墨雲簫講起很多趣事,有她年少的,有他們一起經曆的,有這三百年間遺漏的。

    漸漸地,墨雲簫忘了那些不開心的事。談笑間,他們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那樣的恣意。

    最後,玉輕然帶墨雲簫來到遙望川邊。

    墨雲簫凝視著川流,久久未語。

    玉輕然有些不安,忙遮住他的眼睛:“不許再打它的主意,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

    墨雲簫握住她的手,承諾道:“再也不會了。”

    忘記有時是件好事,但更多時候是一種對未知的恐懼。

    墨雲簫凝視著玉輕然,不禁問:“玉輕然,若我一輩子隻能這樣,你也無所謂嗎?等你老了,也許會厭倦這樣的生活,厭倦這樣的我。”

    玉輕然的反應超乎墨雲簫的預料。他沒有想到,玉輕然不僅沒有生氣,還笑地同他說:“你當我是雨露均沾的君王嗎?我沒有後宮三千,更沒有同他人私相授受,我隻有你。”

    墨色長衫上有幾朵剛剛墜落的木槿花,花瓣像天使的翅膀,開的正好。墨雲簫撿了最別致的一朵,對玉輕然說:“靠近些。”

    玉輕然知道他要做什,欣喜地湊上前。

    墨雲簫抬手,輕輕轉動花身,將它戴在玉輕然的發髻上。猶如芙蓉墜露,仙鶴留跡,清麗典雅,可謂畫龍點睛之筆。

    兩人開開心心地回到輕鳴殿。

    “你等下,我去去就來。”玉輕然施展輕功,身形很快消失。

    不一會兒,玉輕然回來,手中多了一大束鮮花,有嬌豔的芙蓉,清新的百合,夢幻的紫藤,雪白的茉莉,寧靜的蘭花……

    玉輕然把它們捧到墨雲簫麵前,笑眯眯地瞧著他。

    墨雲簫失笑:“走這半天,竟去折花了?”

    “你聞聞,哪種香味最好?過些時候我們去看阿痕,我想差人為他製作一種熏香。”

    墨雲簫遲疑了一瞬,拿過花束,一樣一樣地嗅在鼻尖。須臾,他取出了那串優美的紫藤。

    玉輕然輕輕接過,“還好你不是和阿爹一樣。”

    墨雲簫說:“依幻族主的性格,定不屑於這些。”

    玉輕然氣鼓鼓地叉腰:“他竟然說我們會把阿痕霍霍成女孩子!男孩子身上難道不應該也要香香的嗎?臭烘烘的像什話?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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