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熹聽著衣白蘇話，臉上神色一直沒有什變化，她聲音停下，他才側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那七後呢？”

    “我——”

    “即使你能耽擱他七，那七之後呢？”

    “七之後哀帝肯定死了。”

    盛熹再也忍耐不了，呼地站起來：“衣荏苒！事到如今你還拿這種低劣的謊言騙我。是，即便哀帝中氣絕，撐不過七，那七之後你怎才能平安回來？他那批愚忠的手下豈會放過你？亦或者你根本就沒想過要回來，從昨起，你就打定主意要和他同歸於盡，是不是？”

    衣白蘇垂下眼睛，歎了口氣，沉默了不語。

    “昨晚你把自己給我，是可憐我？心想著反正永遠不會再回來，索性施舍給我一個晚上……”

    “可是那我又該怎辦啊？”衣白蘇胸口一腔鬱氣，“長安地底下多少黑火/藥我們誰都不知道，但是那東西的威力你也已經見識過，倘若它們真的一起爆炸，那要賠上長安城所有人的性命，這讓我如何去背負？我是個大夫，我隻想救人，我從不想害人。”

    “長安城的生死存亡從來是在皇族盛家肩上，從來不需要你來擔負，更不需要將你一介弱女子交給哀帝來換取一時苟且偷生。”他伸手去觸碰衣白蘇的臉，“更何況，蘇蘇，倘若你有個好歹，我真承受不了……你若非要拿自己去冒險，讓我忍受再度失去你的痛苦，不如先一劍殺了我。”

    恰逢此時，遠處又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衣白蘇臉色頓時一變，她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左武衛開始圍攻那的黃翎軍了嗎？”

    “是。”盛熹回答，“皇兄今早下的命令。”

    “不行，左武衛的士兵如何經受得了黑火/藥的狂轟濫炸，必然死傷慘重，我——”

    衣白蘇話還沒話，盛九突然急匆匆的闖進來，還一手拎著個半大的孩子，他看見盛熹和衣白蘇，立刻噗通一聲跪下：“殿下，屬下該死。”

    衣白蘇認出那兩個孩子分別是三殿下和唐大個，突然一陣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君歸呢？”

    “王妃，屬下該死，君歸今早離開了王府，他們…………”

    “什？”盛熹扶住搖搖欲墜的衣白蘇，急急問向盛九。

    盛九看了一眼衣白蘇蒼白的臉色，又是一聲屬下該死。

    唐大個看不上他這副樣子，道：“哎哎，你吞吞吐吐地作甚，不就是去了長安西邊和前朝叛軍對陣的地方了！澶王殿下，君歸那子不仗義……自己去玩好玩的，讓我們兄弟倆在長安城撿‘黑球’——”

    唐大個後邊了什，衣白蘇一概聽不清，她腦子轟隆一聲，似乎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幹淨。

    “胡鬧，快去讓烏衣衛去追，盛九！立刻去長安西，若是君歸帶不回來，你也不用回來了！”

    ·

    左武衛將軍啞著嗓子鼓勵手下的士兵，但是他們臉上的怯意還是讓將軍非常挫敗，不僅是士兵，甚至連將軍他也是有些害怕的，那奇怪的東西遠遠地砸過來，人群之中就轟隆的一聲巨響，挨得近的人就會立刻氣絕身亡，無藥可救，即便是費盡心機救了回來，也是缺胳膊少腿，極盡淒慘。

    他們攻擊了一上午，如今仍舊攻不下對麵那處山頭。

    將軍害怕，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若是怯弱，那士氣就會徹底崩潰。

    “將軍，你看那是什？”他手下一個兵突然指著空，驚奇地問道。

    將軍眯著眼睛看了看空，隻見一個巨大的球正在慢悠悠地飄了過來，球上係了個籃子，上麵似乎還有個人。將軍以為自己眼花了，用滿是血汙的手擦了擦眼睛。

    不僅是他們，對麵黃翎軍似乎也愣住了，將軍聽見他們驚恐地高聲呼喊起來，載著籃子的球慢慢落在兩軍交戰的正中央，此刻那泥土翻出，巨石裸\露出地麵，呈一片真空地帶。籃子剛一落地，上麵的大球立刻癟了下來，籃子動了動，竟然跳出來一個粉嫩的少年貴公子。

    “今的南風吹得有點大，比預想中的要早到。”那公子自言自語一番，低頭理了理衣袍，朝左武衛的陣營中揮了揮手，“勞煩替我看一下我的熱氣球，我過一會兒就回來！”

    “公子留步！”左武衛將軍連忙勸道，“前邊危險。”

    那公子朝他搖搖手，徑直走向山林的方向。

    “你是誰？”黃翎軍有人警惕地問道。

    公子抬起頭，麵容溫善無害：“我叫君歸。我娘是衣荏苒。”

    ·

    哀帝眯著眼睛接待君歸，他臉色不是很好看，連日來的疲憊和衣荏苒的敷衍讓他非常氣憤，他前一刻正在謀劃著如何讓長安城在地圖上灰飛煙滅，下一刻他的屬下突然稟告有個從上飛來的貴族公子求見，還那公子自稱是衣荏苒的兒子。

    上飛下來的？

    哀帝有些懷疑，偏偏前邊跟左武衛對陣的士兵們眾口一詞，全部都那公子是從上飛下來的，由不得哀帝不信。

    “你你叫君歸，君晞是你爹？”哀帝問道。

    “是。”君歸坐在那，態度不吭不卑，臉上表情倒是溫善無害，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我的屬下你是從上飛來的，可有這一回事？”哀帝看著麵前這個子。

    君歸冷冷嗤笑一聲：“區區禦風飛行而已，陛下您的屬下可真是少見多怪，這般大驚怪也不怕別人笑話是鄉下來的？”

    哀帝身後的家臣臉色頓時不是很好看，欲出言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子。哀帝揚手製止了他，態度依舊友好：“實不相瞞，我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來長安城，還真不知道長安城十歲的少年已經可以禦風飛行了。”

    “不不不，陛下誤會了。”君歸搖搖手。“我的意思是在三十三重來，這隻是雕蟲技，這般感慨徒惹人笑話——”君歸突然捂住嘴，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

    哀帝心間突然一震。

    “不多了不多了。”君歸連忙搖手欲遮掩話題，他一邊從懷掏東西一邊道，“我娘是讓我來給你送東西的——”

    “公子且慢，不知你所的那三十三重是怎一回事？”

    “陛下別問我，我不知道您竟然連這都不知道，已經是漏嘴了。”他掏出一個油紙包，“這是我娘讓我交給你的東西，邊可以讓您的身體暫時年輕片刻，但是若是你想要徹底變年輕，還是得要其他珍貴的藥材，都給你列在單子上了，想來依照陛下的財力，湊齊不是問題。”

    君歸一副打算落荒而逃的樣子。

    哀帝卻絲毫不生氣，甚至對於放在上麵的藥方和藥材都不聞不問，他和藹笑著要留君歸吃飯，君歸連忙搖頭，他指了指空道：“不行不行，一會兒風向要變了，飛回長安城就很費力氣的。”

    哀帝一再邀請，君歸露出為難的神色：“我知道陛下你是想從我嘴挖點東西，實話先告訴你，我並不知道你求了幾十年的長生，竟然連三十三重的台階都沒有摸到，我昨還覺得奇怪，按理你應該問我娘要仙藥啊，為什隻要長生不老藥，真是舍本逐末啊。今一來，不心漏了嘴，才知道還有這一層在邊，實在是怪我啊。”

    “老夫駑鈍，白求了幾十年的長生，隻是不知道公子口中那三十三重，真的存在嗎？還是隨便來忽悠老夫的？”哀帝的視線頓時變得鋒利無比。

    君歸聞言，頓時冷冷一笑：“今日本就是我的錯，你這般懷疑更好，拿著我娘給你的藥方求個長生不老就罷了，你這等俗物，一無機緣，二無心，若是上了三十三重，簡直濁了一方空氣！”

    罷他轉身欲走。

    左右的黃翎軍連忙伸手攔住他，君歸看了他們一眼，回身問哀帝：“陛下是打算強留我？”

    “公子誤會。”哀帝剛剛還銳利的視線又重新和藹起來，“老夫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公子。”

    君歸歎了一聲，道：“我隻是個幫我娘傳話的孩子而已，東西送到了，話也傳到了，陛下何苦抓著我一兩句口誤不放？”

    “果真是口誤嗎？”

    君歸搖搖手：“這種事情出來你也不信，何必苦苦深究，再當仙人有什好的？我娘就不許我當仙人。還不如做人來得痛快。”

    “老夫對仙人早就心向往之，還請公子多兩件新鮮事，全當給老者解悶。”

    “長者既然到了這個份上，子自然不敢推辭，這樣……就隨便兩件，我真趕著回家。”

    “自然自然。”

    “話再多，您不信還是不信，這樣，我有一隻千眼，是上次在三十三重做客的時候偷來的，我隨手放在了我那飛行坐騎上，我這就去取來給陛下一觀。”

    “再好不過。”哀帝點點頭，招呼身後侍衛，“你們去陪公子取來，可別讓左武衛那些莽夫傷到了公子。”

    ·

    “仙物，果真是仙物，山林之中鳥兒秋毫可見！甚至能見長安城內人頭攢動！”

    君歸抱著果酒，被灌得醉醺醺的，他得意地道：“對吧，你還不信，哼。”他揉揉發熱的臉，補充道，“這算不得好東西，這是我從一個下仙那偷來的，我那次去的時候膽子，看見好東西也不敢動，現在想想可真是後悔。”

    “公子的三十三重，凡人也可以上去嗎？”哀帝哄了兩君歸，終於從他嘴翹出了一點東西。

    “隻要找到梯……”君歸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梯又在何處？”

    “遠，遠極了。”他撐開一直眼睛看了一下哀帝，“你這把老骨頭去不了的。”

    “老夫有的是心毅力。”

    “也是。”君歸撐起力氣，沾著酒杯的酒水直接在桌上塗寫起來，“從長安城直接往北，有一片巨大無比的草原，過了這片草原，就是一片終年積雪的冰川，一望無際的全是白色，那半年是黑暗，半年是白，到了這，就成功了一半。”

    哀帝活了這多年，見多識廣，他曾經聽過一個四處遊曆的遊俠兒起長安以北的景象，確實是與君歸所無異，但是他隻走到那一片冰雪地的附近，就不敢再前進一步，而君歸居然能準確地繼續出那些地方的居民以及風土人情，讓哀帝不禁咂舌，再加上那神奇的千眼，更是讓他對君歸的話由將信將疑改為徹底信服。

    “就這一直往北，走到北海的時候，梯就在那附近了。”

    “那我們怎尋找梯？”

    “神光啊。”君歸困倦地道，“北海附近總有神光落下來，五顏六色的，神光降臨的地方，就是梯所在。”

    罷他一頭趴在桌子上，睡死過去。

    哀帝臉上和藹可親的神色頓時收斂起來，他又看了眼君歸畫在桌上的圖案，將湖泊森林的位置記下來，轉身走出了房間，隨從立刻把他的房門關緊。君歸從手臂間眯眼看了他一眼，立刻清醒過來，他從肩膀手臂上接下準備好的滑翔翼零件，擺在地上組裝了起來。

    “陛下，您真的相信那個孩子胡八道嗎？”哀帝的隨從謹慎地問道。

    哀帝臉上露出狂熱的表情：“禦風飛行，千眼這些都是你親眼看見的，是假的嗎？”他想起了君歸帶來的藥，又問隨從，“那藥給人試吃的效果怎樣？”

    隨從斟酌了下言辭：“非常神奇。”

    “怎個神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