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追上山派的人去報仇已是不可能了，雲雪晴隻好耐著性子在山上養了月餘的傷，並且安慰自己，這最後的寧靜還沒有享受完畢，何必那急著去送死。

    直到最寒冷的季節快要過去，盡管這還是一片幕席地的素白。她也終於拿了月禦，整裝待發，臨行前駐足凝望這飛雪連的山脈，許久，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來了，這一別，就是永訣。

    前往山的路，她已經再熟悉不過了，不過這一次，她卻沒有直至山，而是轉道奉府外雲溪村，想再看一看那一對隱居在此的璧人是否安好。

    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將風塵仆仆的衣衫脫下，換上了一件當年初下山時的淡粉衣裙，盡管覺得這十七八歲少女才會穿的粉嫩衣裙有些不適合已經二十五歲的自己，可她還是穿上了。對她而言，無論做什，都是最後一次了。

    舊時的路她早已不記得，問了幾個村民才找到柳寒夜和程繞居住的院落之外，時候正是晌午。

    遠遠地看到院落間一個年輕的女子坐在鋪了厚厚軟墊的石凳上刺繡，她身上穿著翠綠色夾襖，領口繡著精致的雲紋。冬季暖暖的陽光傾灑在她年輕而姣好的麵龐，她的嘴角浮現出微微笑意，沁人心脾。

    那，不是程繞又是誰？！

    她遠遠地站著，並沒有走上前，不想打擾這片刻的靜謐與美好。於是，直到過了許久，程繞吃收起手中的針線，抬起頭，驀然望見前方那靜立的身影，一下子定住了。

    她張了張口，半晌才輕輕吐出幾個字，“雲……雲姐姐？”

    雲雪晴仔細端詳著她，當年十四五歲的少女如今也是十*歲的年紀了，褪去了些孩童的稚氣，染上了些少女的嫵媚，很好，她很放心。

    “雲姐姐，怎也不先傳個信就來了？我都沒做什準備，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對了，你，你是來找寒夜哥哥吧？”依舊是活潑開朗的性子，她拉著雲雪晴的手了半，才想起問她的來意。

    雲雪晴隻是微微一笑，“我隻是來看看你們，很好我就放心了。”

    程繞臉上染著紅暈，咬著嘴唇片刻，連忙道：“哎呀，我都忘了，雲姐姐快進來，我帶你去見寒夜哥哥，他剛剛睡了會，我去把他叫起來！”

    著便要拽著雲雪晴往屋跑，她微微一笑，輕輕拉她頓住腳步，“繞，我這次隻是路過看看，還急著趕路，看到你們安好我很是開心，就不必進去打擾他了。”

    “可是，可是你這好幾年才來一次，怎可以不進屋坐坐。”程繞急了。

    “待我回來時，再來看望你們。”她搖搖頭，隻怕不這樣，程繞不會讓她離開，盡管出這句話時，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程繞處出來，她輕輕歎了口氣，覺得身上輕鬆了些許，該是了無牽掛了吧，其實也並非如此，還想見見陸瀟青，查查曾尋遍長白山都無果的蘇逸清蹤跡，查查蘇逸風和陌言的生死，甚至再向風絮道一聲謝。她還有著這多沒有完成的事，想要去做，可是究竟又怎樣才算做完呢，有些事永遠也做不完，有些迷永遠也無解。罷了，就這樣吧，人生怎可能不留遺憾，她不再去想其他，而是一心向著山的方向，策馬涯。

    終於，她雙手捧著月禦一步步踏上那從未見過的雪山，雖然已是早暮時分，山依舊一片素白，與隆冬時節沒什兩樣。

    原來，這就是他生活了數年的地方啊，她心想著，登上山門的石階。

    她一直以為不食人間煙火與自己這個凡夫俗人是不沾邊的，可如今，一身素白的她覺得自己倒也能裝出幾分冷若冰霜的氣質，反正，她是來報仇的，這一路上，經過無數個日月的沉澱，她已將兒女私情逐漸淡化，轉而要報的，是滅門之仇。山派一夜之間滅了整個長白山，就如同當年池派利用九尾狐妖，一夜之間滅了黑水村滿門。冤冤相報何時了，可這仇，她不能不報。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一切的執念，皆是由於放不下。

    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沒有放下。於是，麵對沿路阻攔的山弟子，手中月禦出鞘。

    她從未想過曾經連動物也不敢殺害的自己，如今竟會殺死那多人，而且不費吹灰之力，這幾個月來，月禦的神力已在修煉下不斷增強，幾乎她隨手輕輕一揮，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弟子們便應聲而倒，血濺山。

    這一，她知道自己將許多武林中人一生中會殺的人都殺盡了，犯下多少罪孽，留下多少業障，她不敢去想，如今隻有一個信念，即使下地獄，也要拉上離沐。

    終於，當一路走來過關斬將來到山派大殿之外時，她終於站在山之巔，隻是她的麵前沒有離沐，迎接她的，卻是離沐未來的娘子，風陵。於是，她不再猶豫，而像是也入了魔一般，揚起手中的劍。

    這一場大戰，沒有成敗，隻有生死，如今風陵的功夫亦不可覷，那間，驚起雪落千層。

    人界亂，驚變，就在這山之巔上空的九重外上，世人不曾獲悉的那一處神域，同樣有兩個人，劍拔弩張。

    玄漠，卿嵐影。

    在人界的時候，卿嵐影是從來不屑於使用武器的，而這一次在神界，他卻拿出了法杖，縈繞幽幽藍光傾瀉而下的法杖，而他的對麵，玄漠橫刀立馬，劍拔弩張。

    “閃開。”卿嵐影不動，隻是冷冷道出兩個字，眼中望著被玄漠攔住的、那唯一通往人界的去路。

    “道難違，你要去人界阻止他們，我不可能讓你去！”玄漠的目光亦堅定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