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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按一按怒氣，冷道：“罷了罷了！”陛下轉而眼角飛揚，道：“那你可有發現什？”

    我將之前所查實到的內容向陛下絮絮了一遍，陛下眉頭緊鎖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什，終究沒有出來，隻是默默。沉了半晌，方了幾句：“這件事情，朕現在既然已經全部知道了，就不能坐視不管，但是這件事牽涉的人甚廣，又過去那多年，自然是不好明察的，若是沒有足夠的證據，朕若是貿然翻案，必定會引起前朝諸臣的不滿和非議。”

    殿暗沉沉的，陛下使了眼色，宮人們迅捷地把鎏金蟠花燭台上的殘燭刮淨，換了新燭點燃，燭火上佳，點燃時也無分毫煙氣散出。

    我心中一熱，乞道：“陛下能否準許民女私底下暗暗細查？”

    陛下的聲音微微透出淩厲：“記住，再查出真相之前，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否則，牽扯出來的事情，朕也幫不了你。”他再三囑托道：“若是查到了什，你必須得先來向朕稟報！”

    我喜極而泣，恭恭敬敬地叩道：“是，多謝陛下！”

    陛下打了個欠，散漫的眸中微有晶亮之光，道：“你先回去吧，朕也有些困了。”

    我盈盈欠身恭送，退出殿來，抬首凝望，月亮淺淺一鉤，月色卻極明，如水銀般直傾泄下來，整個皇城都如籠在淡淡水華之中，站在殿前極目遠望，連綿的宮闕樓台如山巒重疊，起伏不絕,月光下所有宮殿宇的琉璃華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爍爍。

    殿前的玉蘭半開半合，形態甚是高潔優雅，夜風有些大，耳鬢幾縷披散著的長發被風吹到了眼迷了眼睛，我略略回身望著垂拱殿半透明的冰綃窗紗隻是出神，待麵的燭火一盞盞熄滅，再無聲息，我低低輕歎了一句，有不出的複雜心緒，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我激靈靈一顫。

    “父皇怎？”

    是康王殿下，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色下顯得格外煢煢，似蒼涼的一道剪影，他似乎在等著我的回答，見我遲遲不語。他的眼神微微一晃，笑容冷寂了下來：“想必再無轉圜之地了！”

    周圍皆是值夜的侍衛和宮人，我力圖以疏離的笑分隔我與他的距離，“陛下已經下旨了，……”我有些心疼地不出話來。

    穿透亭台軒榭的冷風入夜強勁，鼓鼓地貼著麵頰刮過去，似誰的手掌重重摑在臉上，打得兩頰灼熱地痛。有片刻的沉默，似是河水東流不能回頭的嗚咽如訴，他的聲音清冷冷的，似積在高峰頂端上的寒雪，“既然父皇已經下了旨，你也別再多想了。”

    我強抑住心底翻湧的痛楚，唏噓道：“殿下也沒辦法了嗎？”

    他頹然抬目，聲音掩不住的灰心與傷痛，“父皇的性格我是知曉的，若沒有之前欺君代嫁的事，不定還有一兩分的餘地，可現在……”他頓了一頓，眼中冰雪地般的寒意從他的胸腔中一直逼到他的心口，“想必披麝殿外麵現在早已是戎甲三層了吧！”

    我輕輕一哂：“陛下知道我在查‘窯變之瓷’的事情了。”

    康王殿下轉身奇道：“父皇知道了？”

    我無意瞥到他領口細密針腳繡著的累累初綻的花朵如朵的雪花，隻是那雪是緋紅的，微微透明，瑩然生光。想到此事，我心突然湧起了一點預兆般的歡悅，略有窘迫道：“而且陛下準許我私底下查清此事，所以……”我我凝神思索，看著眼前精雕的龍鳳石刻一動也不動伏在欄上，我淒澀一笑，緩緩抬頭看著他。

    “所以你擔心知道這個消息，會以為是你故意向陛下透漏消息，利用此事設局，真相敗露之後借機接近父皇以達到目的。” 他牢牢看著我，那墨玉色的眼眸幾乎能看穿我所有的掩飾。

    我不自覺地別過頭，躲避他讓人無可躲避的眼神，我點點頭，並不想隱瞞此刻真實的心境。

    他的聲音有些空洞，像這皇宮中空茫而靜寂的夜色，“在所有人看來，這般現況確實如此。”

    我想也不想，脫口道：“殿下也認為我是這樣的人？”

    康王殿下的眸中有暗沉的輝色，流轉如星波皓皓，急急道：“怎會，吳姐多慮了，本王自然知曉吳姐的為人，又怎會這樣想！”

    我的歎息被夜色的波縠溫柔吞沒，略略苦笑道：“多謝殿下的信任。”

    良久，他悵然歎息，微抬的眼眸似在仰望遙遠處星光閃爍的際。他的神色有些淒惘的迷醉，低低道：“其實，人這一輩子，又何須如此在意他人的想法，你所做的，和他人眼中所見，也並非一致，既然無法解釋，那又何須自擾？” 他的語氣有溫柔的唏噓：“隻求問心無愧便好。”

    我與他的呼吸變得那綿長，我望住他的眼睛，這句話似一盆冷水，倏然澆落在我頭上，澆得我五內肺腑都激靈靈醒轉了過來，一時間我竟生生吐不出任何字眼來。

    有內監急促而不雜亂的腳步進來，聲音恭敬卻是穩穩，微微俯身麵向康王殿下道：“殿下，康王妃已經遣了好幾回人來尋殿下，時候不早了，殿下也該回去了。”

    他的聲音微微顫，像從胸腔逼狹出來，“本王知道了！”

    我顏色稍霽，語氣緩和了些，勸道：“時辰確實不早了，殿下快些回去吧，省得康王妃娘娘擔心。”

    他屏息片刻，慢斯條道：“那我差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