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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青蛾眉輕蹙，忽然兀自泛起一抹曇花似的微笑，含著淡淡的一縷愁緒，望著我道：“奴婢剛剛看到帝姬身邊的紓染將吳姐送來的東西全都扔了出去。”

    “果真？”菱秋輕哼一聲，喉間有涼薄意味，像是她常用來清醒神誌的薄荷油，那樣涼苦的氣味。

    我輕握的手一分分加力，緊緊貼在腹前，有點硌的疼。我良久道：“許是姑娘看錯了吧？”

    柏青愣了一愣，好聲好氣道：“奴婢見得真真的，的確是帝姬身邊的紓染姑姑。”

    我不聽則已，一聽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有那一瞬間，我很想別過頭去，非常想，可是終於按捺住了，笑到柔和的狀態。到底是菱秋機警，側身擋在我身前，我趁機舉袖掩飾好自己的淚意，垂手時，已是平日溫婉嫻淑的大家閨秀模樣，淺淺含笑，淡淡矜持，大有處變不驚之態。

    菱秋淡淡一笑，不緊不慢道：“定是姑娘看岔眼了，我們姐還有些要事，就先告辭了！”罷，便含笑點頭輕扶住我的臂轉身而回。

    “唉……”柏青似是還未完一般，見我二人直直離去方才作罷。

    回到府中，菱秋忙沏了茶捧進來，我凝著湯中的曲卷茶葉，一片片在滾水綻放開來，明媚鮮活的舒展開來，綻出原本青鬱的色澤來，連茶水都帶著青青的色澤，輕輕一低頭，便聞得到那股清逸香氣。

    我慢慢啜了一口茶，菱秋眼波墨色的漣漪起伏終於不自覺地漫到我身上，仿佛是夜色的深沉，抱怨道：“茂德帝姬真是過分，再不喜歡這些東西也不能還未等姐出府就給扔了啊，那貴重的賀禮難道她還嫌棄不成？”她的聲音沉一沉：“真以為自己是帝姬就可以這樣耀武揚威嗎？”

    菱秋的話在一瞬間刺痛了我，仿佛一根細針在太陽穴上狠狠紮了一下，激得我幾乎要跳起來，我的目光倏然一緊，斥道：“這樣的話以後斷斷不可再，你也還知道她是帝姬？光是這句話，若是被有心人傳到耳中，足以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菱秋心中的澎湃洶湧像是難以遏製一般，忙攙住我的手道：“茂德帝姬怎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我微微頷，歎息之聲如透明的蟬翼不易察覺：“也許是我把她逼成這樣的吧！”

    菱秋許是想的出神，並未聽清我口中言語，茫然搖頭，疑惑道：“姐在什？”

    我並未再什，隻手中捧著的茶盞，飄起來的熱氣如同雪絮連煙般溫溫軟軟地撫在手臂上，不盈一握，欲借茶湯之暖，心反倒生了涼意，轉眼見一片落葉從枝頭墜落，似心底無聲的一句歎惋，我亦閉上雙目，再不話。

    於是一連兩日，我飲食消減，悶悶不樂。菱依一會來表演歌舞雜耍，一會親自來講笑話與我聽，一會又捧了時鮮的瓜果來，一會又叫菱秋尋些新鮮玩意兒來給我解悶，我始終是不展笑顏。

    我伏在案前隨意翻著幾本典籍，心思卻付在我深深的歉意之中，眉目不動，淡淡道：“許終是回不去了。”

    菱依不敢多問，隻得捧了一盞紗燈在案前，靜靜侍立一旁。想了許久，寬大的衣袖滑落在肘下，月光隔著窗紗清冷落在手臂上，仿佛是在臂上開出無數雪白的梨花，泠然有微明的光澤。手肘端隱有痛楚，翻過一看原來早已紅了。

    我喉頭幾乎要哽咽住，緩緩道：“菱依，陪我出去走走吧！”

    菱依把手中的紗燈地上一撂，喜道：“姐終於肯出門啦！”

    推開身前的書籍往外走，月黃梅紋的寢衣下擺長長曳在地上，軟軟拂過地麵寂然無聲，走了三五步，停在窗前，安靜揚頭看，月上柳稍，今日已是十四了，月亮滿得如一輪銀盤，玉輝輕瀉，映得滿星也失了平日的顏色，其實，細細看去，並不圓滿，隻是看著如同圓滿了的而已。

    此時風露清綿，堂前兩株海棠打滿了骨朵，枝條悠然出塵，淺綠英英簇簇，花色嬌紅欲綻欲裂，恍若曉明霞，鋪陳如雪如霧，月色冷淡如秋日白霜，隻存了隱約迷蒙的輪廓。

    夜風乍起，開得早的海棠花瓣漱漱如雨，一片一片沾在衣間袖上，如凝了點點胭脂，鮮活可人，微風拂起長袖，像紛飛在花間的柳絲，枝枝有情。我隻是悄然站著不動，任風卷著輕薄的衣袖拂在腕骨上，若有似無的輕，偶爾有夜鶯滴瀝一聲，啼破這清輝如水的夜色。

    海棠氣息暗暗湧到鼻尖，清而熟悉，菱秋的聲音有些稀疏而清淡，似沾染了夜露的霜：“姐，沈公子……”她停一停，“托人傳了口信進來，是在門外等著姐，姐可要出去？”

    我微微側目，廊外一樹山桃花開得繁花堆錦，在初春的清冷的夜格外灼灼地淒豔，我含著一縷幾乎看不出的笑意：“他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