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秋大驚失色，方知失了言，忙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我微微沉吟，“隻要是子虛烏有的謠言，傳著傳著便會不攻自破，無需理會便是。”

    菱依點一點頭，語氣還含些微殘餘的真：“姐的是。”

    我雖然嘴上這樣，心內卻倍生涼意，仿佛冬日飲下一口冰水，那涼意沁入喉舌，涼到麻木。我漾著一抹淺淡的微笑，隻點到為止，便岔開了道：“菱依，你去叫輛馬車。”

    菱秋的神色微微一鬆，“姐要去哪兒？”

    我遠遠看著妝台上的銅鏡，剛好能瞥見鏡中薄似蟬翼的鬢角，淡淡道：“進宮！”我微微垂下眼瞼，仿佛無心一般道：“再去準備一些吃食，我要去瞧瞧那位王昭容娘娘。”

    去降萼閣的路依舊冷清而寂寥，兩側高高的宮牆，微聞得輕踏在石板上的輕細聲響，靜得讓人心中微栗。

    “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鬱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複明。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隻有這歌聲還在一日複一日地繼續，柔婉而清亮。

    菱秋攙著我的臂，惘然一笑，“姐，是王昭容在唱歌嗎？”

    我隻笑笑，並不話，微微側目瞥向菱秋手中的食盒，門角上的蛛網又結滿了塵垢，在昏吙的日光下左右搖擺，一切都似初來時候的樣子，我轉過頭來，空氣從門縫中迤出來，夾雜著淡淡的腐臭和潮濕的黴味，依舊刺鼻難聞，我不禁用衣袖掩了掩鼻口，低低輕咳了幾聲，“進去吧！”

    菱秋點點頭，放下手中的食盒，準備推門而入，我一下子想起這降萼閣中左右偏殿關著的諸多廢妃，怕她們的猙獰詭譎麵容一時驚到菱秋，故忙拉住菱秋的手，我微微正一正色，道：“別被嚇到！”

    菱秋本能地把手一縮，如同觸到利刺一般，不知所措，隻激靈靈地瞧著我。

    菱秋聽得我如此，尚未從適才的驚嚇中定下神來，囁嚅著搖了搖頭，我徐徐道：“我來吧！”

    菱秋點一點頭。淡淡“哦”了一聲，道：“姐……”

    我看看她，故意端揚起嘴角淡淡一笑，這不話的片刻給她釋緩一點內心的畏懼，方道：“沒事兒的。”

    開門的一瞬，我已做好了“咯吱”聲會將深鎖其中的餓殍呼之欲出的準備，縹緲婉轉的歌聲也一時斷了，昏暗潮濕的院子直衝衝地撲鼻而來一股黴味，隻是周遭的寂靜無聲卻令人匪夷所思，放眼望去，院中空蕩蕩的，左右兩間偏殿皆大門緊鎖，階上落了厚厚一層木簷受潮脫落下來的腐屑，漆黑而破碎。

    挪步進去，菱秋緊緊隨在我的身後，如入虎穴一般心翼翼，我心中一動，不覺站起身來，然而即刻驚覺悚然，院中同樣寂寥無聲，就連牆角原有的幾張破席濕被也像是被故意清掃過一般，再無半點痕跡，我疾步走到右偏殿的窗下，探著頭往殿麵看去，隔著泛黃且搖搖欲墜的窗紙，隻看到其中一堆的破瓦爛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轉至左偏殿，也同樣如此。

    菱秋微微勾著腦袋，苦笑道：“姐，你在找什？”

    我錚然轉目，看牢菱秋清秀的麵龐，輕輕道：“原先這麵全是人的。”

    菱秋深深地看我一眼，嘴角揚成一個無奈而幹澀的笑容，微微惻然，問道：“全是人？”著，一壁自己也探身望去，轉道：“姐，房間都是空的，沒人啊！”

    我穩穩站著，聲音在和煦的風顯得輕描淡寫，“這些人去哪兒了？”

    “都死了！”

    正話間，正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我微微舉目，正迎上話之人的臉龐，那襲破爛不堪的紅衣，我便曉得是她。

    菱秋身子往後一縮，在我耳邊斂眉道：“姐，這人是誰？”

    我默然不語，隻靜靜微笑出神。不知何時，她已悄悄佇立在我身邊，輕輕道：“我知道你一定還會來的。”

    我回望她，她眼中有深沉的恨意，如暗沉的夜色。我輕輕歎息，疑道：“你知道我會來？”我側目示意菱秋，吩咐道：“菱秋，拜見昭容娘娘。”

    菱秋先是一愣，慌忙睨我一眼，應一聲“是”，隨即垂手欠身，恭謹道：“奴婢參見昭容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