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已經冷冷盯了老郭的背影好一會了，終於，他忍不住發問：

    “你當初對我承諾的是，”他的眼神有點倔，“我會見到她。”

    “這不是欺騙。你們會相見的，”郭子昂頭也不回，繼續領路，“就在今天。”

    *

    墓碑數以千計，郭子昂在路邊的其中一座石碑前停步。

    他先是轉頭看了小陳一眼，然後指向身前：“這就是她長眠的地方。”他低著頭，接著說，“很窄，也許並不舒適，”他聳聳肩，“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說完，他特地向側方橫跨了一步，讓出位置。

    陳慕聞訊趕來，越走越快。隨後，他也止步於碑前，先是漠漠和老郭對視了一秒，然後轉過頭，隻是掃了石碑上的刻字一眼，眼神頓時變得呆滯、淒涼起來。

    因為石碑上隻刻了逝者的姓名：陳如煙。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字句。

    沒有出生日期。

    也沒有死亡日期。

    祝福和悼念的話語，更是沒有。

    眾多墓碑之中，隻有這一座，碑前沒有鮮花，也沒有冥幣燒完後留下的灰燼。

    幹淨、整潔。

    不難想象這位故人離世前的孤苦伶仃。

    幾乎沒有親朋好友，自然無人在意。

    陳慕一時有些失魂落魄。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輕輕按在石碑的頂部。最初他還像揉弄貓的小腦袋那樣，輕輕撫摸石碑，隨後，輕撫漸漸轉變為握緊。

    他滿心都是那種無力的憤怒，轉過頭，咬牙切齒：“你說過，她還活著。”他輕輕搖頭，“而我再也見不到她了，能見到的，隻有她的墓碑。”

    “客觀層麵上，她確實已經死了。”郭子昂平靜的說，“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又確實還活著。”

    “我需要一個像樣的解釋。”陳慕幾乎是在發號施令，不可置否。

    “今天下午有一個周年慶活動，名為‘勝利女神’。嘉賓將與玩家一起體驗新的模式，以及新的遊戲設定。最終獎勵就是她。這不是非法的人口販賣，她隻是具備自我意識的護符。‘護身符’正是今天下午在活動結束後全麵上線的全新設定，而‘勝利女神’正是她的代號。”

    郭子昂接著說：“我們不怕被女權協會警告，因為這是她自願的。她是在四年前離開人世的，那時《虛擬射擊》上線還不到兩年。意識到自己的時日所剩無幾時，她主動向研發部提出了把她保存在遊戲的要求。”

    他直視小陳的雙眼，真心誠意：“臨終前，她的願望居然不是延長生命，而是再見你一麵，陪你說說話。她似乎…有很多很多重要的話想對你說，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提出心願時梨花帶雨的樣子。”

    “但按理來說，我們必須拒絕她的請求，哪怕她那時已是將死之人，畢竟她提出的要求其實相當過分。”

    “但這個請求居然被同意了。決定滿足她心願的不是我或者研發部的部長，而是一個擁有最大話語權的人。你的父親。”郭子昂平靜的說，“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都想補償你，‘讓你回到自己身邊’，這也是他的心願。”

    “於是，我們格外細心的記錄了她青春時期最美的容貌和身材，以及她那溫柔似水的性格，還有很多很多可能連你都沒發現的行為習慣和興趣特長，全部保存到了備用服務器，一直到現在。”

    陳慕輕輕皺著眉，神色複雜，這個結果著實差強人意；他低頭沉思了一兩秒，重新望向老郭：“我還是無法原諒那個老混蛋，即使這些年來…原來他是這樣看我的。”他低聲說，“而且…用這種方式變相延續她的生命，也改變不了她已經死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