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諾肚子顯懷，冬日的襖子也擋不住，裴征扶著她，眉目間極為心翼翼，門敞著，兩人徑直進了院子。

    邱豔將大丫放在屋，和沈聰準備午飯，在青禾村過年，家的肉還多著，加之刀疤他們送的，牆壁上掛了不少，邱豔找出一個竹籃子，取了兩塊肉，又裝了不少麵，裴家種地，家的糧食是自己種的，宋氏摳門，一日三餐飯桌上不是頓頓有米，很多時候是紅薯，粗糧。

    沈芸諾不忍她們擔心，對裴家的事兒隻字不提，她做月子，沈聰無意起裴家的夥食她才清楚沈芸諾過的什日子，在家，不缺飯吃，嫁了人，勉強能夠維持溫飽，邱豔心不後悔是假的。

    裝好一籃子，背著身和沈聰商量道，“家的糧食多著，下午，讓阿諾她們挑一擔子回去吧，她懷著孩子，不比其他時候。”

    沈芸諾站在門口，稚嫩的臉頰圓潤了許多，懷孕的關係，臉上漾著為人母的柔情，聽了邱豔的話，她抿唇笑了起來，鬆開裴征的手，出聲道，“嫂子不用擔心我，我好著呢，沒瞧著又胖了嗎？”

    裴征站在她身側，臉頰微紅，不好意思道，“嫂子，阿諾的對，家的吃食夠，年前三哥送的糧食屋還有呢。”

    沈芸諾懷著身子，沈聰送的糧食他自己收著，宋氏不給好臉色，冷嘲熱諷挖苦好幾回，卻不敢明麵上，宋氏怕沈聰，不敢太過為難沈芸諾，他在家，時不時拿出糧食麻煩韓梅做，下邊幾個侄子會跟著吃，不過大人是沾不了光的。

    邱豔扭頭，看著沈芸諾，喜不自勝，上上下下打量幾眼，見她氣色好，臉頰白透紅，心踏實不少，放下手的籃子，扶著沈芸諾，含笑道，“我與你哥剛回來呢，今年有大丫，家熱鬧許多，帶著我們回青禾村過年，今早剛回，我和你哥做飯，你去屋看看大丫，我爹跟你長得有點像呢。”

    自己的孩子，大丫看不出像誰，倒是見過沈芸諾的人大丫像沈芸諾，沈芸諾生得膚白貌美，性子善良，大丫像沈芸諾倒也不錯。

    這時候，屋傳來大丫的啼哭聲，軟糯糯的，聽得快把人的心都融化了，邱豔聲音一軟，“剛吃了奶，約莫是聽著我們話，也想瞧瞧她姑姑了，阿諾回屋坐著。”

    沈芸諾點頭，朝沈聰打了聲招呼，留下裴征在灶房幫忙，“你幫哥哥看著灶眼的火，讓哥哥幫嫂子弄菜，我去屋瞧瞧大丫。”大丫洗三那日，沈聰抱出來看過一眼，冷，那人又多，沈芸諾並沒抱著大丫仔細打量。

    走進屋，床上大紅色襖子輕輕顫動著，沈芸諾心有些激動，軟著聲音道，“大丫，我是姑姑，認識嗎？”走近了，她目不轉睛的望著大丫，孩子皮膚好，肌膚吹彈可破，沈芸諾伸出手，輕輕扯了扯繈褓，假裝學貓叫了兩聲，轉移了大丫的哭聲，大丫睜開眼，沈芸諾隻覺得自己的心跟著顫動了下，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濕漉漉的望著自己，清澈透亮，沈芸諾目光一軟，把大丫抱了起來，咧著嘴笑道，“大丫，我是姑姑，姑姑，爹爹的妹妹，認識我嗎？”

    大丫睜著眼，輕輕啊了聲，隨後，將手放進嘴吸吮了兩下，緩緩閉上了眼，沈芸諾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看邱豔進屋，壓著嗓子，聲道，“嫂子，大丫睡著了，好像認識我呢。”

    “你是她姑姑，連著血脈，能不認識嗎？”邱豔好笑，上前一步看了眼沈芸諾懷的大丫，道，“孩子一一個樣，剛生下來那會喂奶的時候我都怕，這會臉上的血絲褪了我才稍微放了心，生怕她臉上留下什印記，和你哥過好幾回。”生大丫的時候凶險，起初隻想大丫平平安安就好，到後邊，看大丫滿臉血紅，又怕大丫從娘胎帶了印記，養兒方知父母恩，邱豔當了娘，才知道當娘的心多脆弱。

    邱豔取出大丫塞手的拳頭，笑著解釋道，“也不知從哪兒學的，無事就將拳頭放嘴，有時吃的津津有味能發出聲，半夜嚇得你哥哥以為屋有老鼠，怕咬著她，抱著她舍不得撒手，後得知是她自己啃自己的拳頭發出的聲響才鬆了口氣。”

    沈芸諾抱著孩子，在桌前坐下，邱豔怕冷著大丫，順手關上了窗戶，問沈芸諾道，“你在裴家沒人為難你吧？你肚子大了，年後，讓裴征別去鎮上做工，你婆婆是個貪婪自私的，大嫂又有自己的孩子，若你在家有個三長兩短，身邊連個人都沒有，裴征守著你，我和你哥也放心些。”

    沈芸諾點頭，視線落在大丫臉蛋上舍不得挪開，輕聲道，“他也這般的，年後不去鎮上了，地的農活多，他留在家好生伺候那些莊稼，明年有個好收成也好。”

    大年三十，裴征當著全家人的麵過了，飯桌上，宋氏擺明立場不答應，韓梅裴勇他們沒出聲，她嫁給裴征後，裴征在家幹活勤快，怕幾個妯娌給她臉色瞧，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份兒，去鎮上也是如此，白和裴勇他們一塊做工，夜去做幫人做事，裴家有位親戚在鎮上酒樓做工，遇著裴征傳出來的，為此，宋氏發了一通脾氣，要裴征將做工得來的錢交出去，裴征不肯，大年三十，堂屋別提多熱鬧了。

    宋氏就差沒去跳河了，然而裴征有一一，硬是不鬆口宋氏也無法。

    沈芸諾言簡意賅和邱豔聊了幾句，示意邱豔別擔心，“他心有主意，嫂子擔心，公婆不敢為難我，待我生下孩子就好了。”

    邱豔聽她得雲淡風輕，心思轉動，清楚其中的難處，沈芸諾性子軟，遇事唯唯諾諾，若裴征又是個盲目聽爹娘話的，日子不知過成什樣子了，歎息道，“你啊，肯與我這些也好，什都悶在心，裴征待你好，我和你哥就放心了，不過，他隻一雙手，日日夜夜幹活，身子哪受得住，年輕的時候好，往後年紀大了可怎辦？你勸著他些，掙錢重要，可別因此落下什病根。”

    “我與他過了，年後他不去鎮上，爹已經同意了。”裴老頭不如宋氏刁鑽跋扈，很多時候還是講理的，裴家差銀子，可家得有人幹活，男兒都走了，地的農活沒人做，裴老頭了，裴勇他們出去做工，裴征留在家。

    姑嫂兩著話，窗外傳來輕微的擊打聲，“豔兒，你們出來聊，大丫睡著，別吵著她了。”

    邱豔撇嘴，無奈的攤手道，“你哥可真是將大丫捧在手心，誰都得往後邊排了。”她生了女兒，怕沈聰不喜歡，誰知，沈聰高興得睡不著，整日整夜霸著大丫不放手，邱老爹抱久了他心都不高興，昨日，邱老爹笑話沈聰是個閨女他寶貝成這樣，是個兒子，豈不是要為他摘上的星星和月亮？沈聰淡淡一笑，回應道，若真是個兒子，便不管他，男孩兒怎樣都能長大，隻要他不吃虧，女孩不行，女孩要放手捧著，不能叫別人欺負了。

    邱豔想，從到大，沈聰就是這對沈芸諾的吧，隻是，不知曉沈家人在背後裝鬼嚇沈芸諾，想到這個，邱豔不由得喟歎了聲，“大丫生下來，我總希望她要是個兒子就好了，可這些日子來看，又覺得是個女兒也好。”

    是個女兒，能留住沈聰的心，得到沈聰全部的溫柔。

    “女兒本來就好，嫂子總愛胡思亂想，瞧瞧大丫都乖巧，哪是兒子比得上的？嫂子若真想要個兒子，待我生了，若是個兒子，我與你換大丫，如何？”沈芸諾緊了緊大丫身上的襖子，怕她冷著了。

    “想得美，我疼了那久差點快死了才把她生下來，哪舍得送人。”邱豔心雖存著遺憾，然而，大丫是她閨女，哪舍得送人。

    沈芸諾抱著大丫，輕輕笑了起來，“看吧，你娘舍不得你呢，女兒好，我們自己不就是女兒嗎，哪有嫌棄自己的呢？”

    邱豔細細一想，心頭苦澀，她想自己是個男兒，自到大，邱老爹就不會為了她吃那多苦，不會被罵是絕戶，然而，事實如此，沒有別的法子，隻有從容接受，“把她放床上吧，我們出去，你與你哥哥話。”

    沈聰在家空閑好些時日，已經習慣這種日子，灶房，他教裴征怎照顧孩子，頗有經驗的樣子，邱豔哭笑不得，“阿諾有婆婆有嫂子，哪用得著你和阿征那些。”莊戶人家怎過來的邱老爹與她過，裴家不缺人伺候沈芸諾坐月子，不缺人洗尿布，哪用得裴征親力親為。

    裴征坐在灶台前，聞言，抬起頭，俊朗的臉笑逐顏開，緩緩道，“三哥得對，自己的孩子，自己多用些心思是好的，三哥繼續，我聽著呢。”

    邱豔看了眼沈芸諾，由著兩人去了。

    飯桌上，裴征照樣吃得少，不停得替沈芸諾夾菜，沈芸諾剛吃完，他立馬就給她夾來放碗，沈芸諾抬眸，略微嗔怪的看他一眼，“你自己也吃，我知道夾。”

    裴家的飯桌上，若吃一頓好吃的，大家哄搶得厲害，久而久之，裴征擔心好吃的被劉花兒她們搶完，便習慣先替她夾菜。

    沈聰心下滿意，道，“阿諾得對，你自己多吃些，難得回來，在家多住幾，正月沒多大的事兒，多陪陪你嫂子。”

    沈芸諾麵露為難，頓了頓，開口道，“今就回了，之後得空了再回來。”

    沈聰麵色不喜，抬起頭，目光直直的盯著裴征，裴征蹙了蹙眉，麵不改色，側目朝沈芸諾道，“不如你留下多住幾，下午我先回，過些日子，我過來接你。”沈芸諾不留在家的原因他明白，初二回娘家的多，他嫁出去的親姐也會回來，沈芸諾擔心裴娟去屋翻她的東西。

    沈聰聽了這話，麵上稍微好看了些，沈芸諾嫁人後，隻一次回來住的時間長些，難得回來，且吃過午飯就匆匆回家，沈聰以為裴家人暗中逼迫沈芸諾，不許她亂，叫刀疤暗暗查過，並無其他，他才放下心來。

    “春播種的時候我幫不上什忙，那會回來住些日子。”沈芸諾低頭吃飯，邱豔看她心有主意，隻得勸沈聰道，“阿諾的也行，那會大丫長大些，約莫都會和人吱吱呀呀話了，你手頭有事出去忙，我和阿諾在家有個照應。”

    沈聰不置一詞，春日的時候沈芸諾肚子更大，做很多事兒都吃力，身邊離不得人守著，邱豔要照顧大丫，阿諾回來哪忙得回來，阿諾是故意找的辭罷了，沉默半晌，他點了點頭，對沈芸諾道，“你好好照顧自己，手缺什，派人捎個信，我給你送過去，你生孩子的時候，我和你嫂子去興水村看你。”

    這時候，屋的大丫鬧了起來，不得邱豔起身，沈聰已擱下筷子轉身走了，“大丫估計餓了，我抱她出來。”速度快得咂舌，邱豔失笑，朝沈芸諾道，“大丫嗯一聲，你大哥跑得比誰都快，我這當娘都比不上他。”

    笑笑，吃過飯，邱豔和沈芸諾在屋守著大丫，話題繞著孩子了許多，大丫除卻身子瘦弱些，其他都和足月生出來的孩子差不多，尤其皮膚，白嫩嫩的，煞是可愛。。

    瞅著色差不多了，沈芸諾和裴征告辭離開，邱豔給她裝了兩塊肉和一些麵，還做了饅頭，整整裝了兩籃子，擔心沈芸諾不收，她故意讓沈聰交給裴征，牽著沈芸諾叮囑她，“你肚子大，多注意些，哪兒不舒服要和阿征，別自己忍著。”可能生了孩子的緣故，邱豔絮絮叨叨起來，跟老婦人似的沒完沒了，沈芸諾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細心聽著，不時附和兩句，邱豔抱著大丫，沒有送人出村，她在籃子放了點銀子，給阿諾的，阿諾懷著身孕，使錢的地方多著，阿諾心有成算，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手頭寬裕，遇著急事也有應對的法子。

    沈聰送她們出門，很快便折身回來，想起邱豔要去拿吳坤他們，沉思道，“你不是想見那幾個人嗎，這會兒時辰還早著，我隨你一塊。”興水村離得遠，沈芸諾和裴征租賃了牛車，饒是如此，回興水村也不早了，晝短夜長，黑得早，沈聰抬眸，瞅了眼色，看向邱豔，詢問她的意思。

    邱豔麵有猶豫，道，“今去也好，明回青禾村？”她沒有兄弟姐妹，除了青禾村別無去處，她和沈聰兩人在家無事可做，邱老爹舍不得大丫，多讓陪陪邱老爹也好。

    “你想回去就回吧，明日把家的肉捎上。”沈聰進屋，待身上的冷意散去，才伸手抱大丫，回屋拿了條毯子，蓋在大丫頭頂，牽著邱豔往外，“走吧。”

    刀疤住的村子離杏山村不遠，邱豔跟在沈聰身後，今日走親戚的人多，路上遇著許多人，女子麵色如常，男子則目光怪異的看著她和沈聰，邱豔心疑惑，“你是不是又做什事兒了？”

    “大過年的，我能做什事兒，他們是瞧大丫長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兩眼呢。”沈聰低頭瞥了眼，微微抬了抬毯子，目光狠厲的回瞪那些人一眼，頓時，人人麵色悻悻，灰頭灰臉匆匆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