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恃愛如欲進，含羞未肯前（五）

    妙華站在廊下，昏黃的宮燈之下，她的麵容如蓮初綻，這多年歲月如梭，獨有她仿佛被歲月遺忘，仍舊保存著十三歲初見時的嬌俏明媚，楚楚動人。若不是那雙眼中沉澱起的滄桑和憂慮，拓跋逸甚至以為時光已經倒回，他們的愛亦如往昔。如果當年他即刻去沈府提親，如果當年他不去頂撞阿耶，一切會否不一樣。可惜，不能回想。

    “鴆毒。”迎上她詢問的眸光，他輕聲說道。“宮中所出，賜死後妃的毒藥嗎？”妙華又問，卻顯然知道了答案。大魏舊例，殺母留子，為了確保其中無人作梗，便以鴆毒賜之，飲下之後立時斃命，再無活命的機會。

    她顯然已經猜到了凶手的用心，再次顯出了一絲無奈的神色，道：“雖然不知是何人所為，但是如此用心，顯然是衝著你我來的。也不知道對方布置了多久，究竟有沒有後招等著我們，璧郎，此次凶險無法預計，你不要顧念我，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說過這樣的話，從她再次回宮後。仿佛存著許多芥蒂，有過失望，有過懷疑，有過傷害……愛不得恨不得，便這別扭著，一日複一日。然而今夜，她終於願意敞開心扉，對他說“不要顧念”。

    一時說不好是歡愉還是傷心，隻覺得天地如黑幕，遮天蔽日，讓人盲目又迷惘。

    拓跋逸的眸子亮如星辰，冰冷地掃了一眼周遭，仿佛敵人就站在眼前，而他全然不將他們放在眼中。妙華沒有見過他在戰場上廝殺的樣子，但是此時的他，讓人可以想象他一身盔甲，睥睨萬物的場景。

    “蓮奴，不要怕，交給我處理。我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地，更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威脅。”他的手帶著溫熱，撫上了妙華的臉頰，然後輕輕將她攬在了懷中，帶著堅定的力量。

    “好。”出乎意料地，她點了點頭，無比自然地答應了下來，眼中波光閃爍，仿佛帶著無限依賴。

    然而她真的會如自己所願一般不理不顧嗎？拓跋逸並不相信。卻也不能說什，隻是沉默著擁緊了她一些。

    夜風歎惋著獨屬於秋日的肅殺和寂寥，月明星稀的夜晚，注定不甘於平靜。

    拓跋琦的死訊是瞞不住的，但是被毒殺的真相卻需要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朝臣那一關都過不了，更不要說如今已於拓跋逸勢如水火的高陽王拓跋遠。拓跋逸一麵帶人連夜審訊崇明殿宮人，一麵派心腹遮掩痕跡，打算第二日以急病之名公布淮陽王的夭折。

    妙華也是一夜未眠，然而她卻沒有按照拓跋逸的安排回寢宮，而是去了蘭汀閣。蘭汀閣就在淩波殿不遠處，是她賜給阿蘅的住所。也不知道是夜風太涼還是站得太久，妙華隻覺得渾身不適，心上的一處有些疼痛，連帶著呼吸都有幾分凝滯。

    她記得很清楚，入宮後，她第一個結識的女官便是阿蘅。她那時候很喜歡阿蘅，大抵因為她是那樣的溫柔的一個女子。不同於別人的疏離或是傲慢，阿蘅願意耐著性子聽她訴說自己的恐懼和不安，會想辦法安慰她，更會在她受到責罰時出麵幫她求情。久居伽藍，妙華並不善於和人相處，可是阿蘅人緣很好，久而久之，妙華也過得沒有那孤寂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好像不過是昨日剛剛發生，卻又好像過去了半輩子似的。

    侍從幫她去叩門，片刻後麵才有了動靜，燭火重新燃起，披著外衣的阿蘅坐在矮幾前。侍候她的小宮婢帶著怯怯的神色，叩首行禮，然後站著不知所措。

    “都退下吧！”妙華揮手，麵色平靜，然而隱有蒼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