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毛謹藏劍隻有三招,第一招叫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取義《詩?雅?旻》:“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之意,她著,從窗戶下的角落摸出一根雞毛撣子,反手拿著雞毛撣子,隨即兩腳一前一後,雞毛撣子握在手上,兩隻手在腰際左右……
這個姿勢在安雨沛看來,有點像是老巷子頭那些老娘們拿雞毛撣子叉腰做大茶壺狀教訓濫賭晨歸的丈夫,有些想笑,可他嘴角剛露出笑意,隨著鹿靈犀的眼光掃來,他冷不住打了一個寒噤,隨即,一股刻骨銘心的恐懼感冷冰冰地就從靈魂深處滲了出來。
他渾身汗毛一豎,宛如碰到危險的貓一般一下就往後跳去……
可他剛想動,雞毛撣子的柄就已經落在了他的脖子上,這一刻,安雨沛感覺到這個市井老娘們常常用來教訓丈夫教訓兒子的神器,似乎變成了吹毛斷發的神兵利器,喉嚨處冰涼刺骨,似乎連三魂七魄都被一劍斬滅。
這一劍之威如斯。
他手足冰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旁邊鹿靈犀早收了雞毛撣子,隻是若有其意地看著他。
半晌,安雨沛才能感覺到四肢百骸,似乎靈魂又飛回來了一般,他下意識地去屋子內的鏡子跟前照了照,駭然發現,脖子上有一指長的血痕,一顆細微的血珠正凝聚在血痕的一端。
“鹿姐姐,這……這是怎回事?”安雨沛指著自己的脖子大喊。
“那一絲劍意給你割一下,這又有什稀奇打緊的。”鹿靈犀走到他身邊,“這一招劍法,取義上古先民與鬥,與地鬥,雖然心中恐懼,就好像站在無涯深淵跟前一般,但是,想活下去,你就要鼓起勇氣以無匹的氣勢,斬出一條活路來,這是人道之劍總綱,生之劍……練到極致,坦克切也不過等閑事耳!”
她用了一個非常網絡的詞,坦克切,意思是就算一輛坦克也給一件斬成兩半,從這,才能看出一絲鹿靈犀內心深處的寂寞和調皮。
方才安雨沛問她,是不是練到打破虛空就沒有朋友了,她雖然安慰安雨沛不一定,可實際上,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講,想交個把朋友,又上哪去找?
地位太高,你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掛在牆壁上,比如本朝的太祖。
譬如有知道她鹿靈犀身份的,要仰慕崇拜,要不懷好意,哪有人會平等淡然地跟她交流,個難聽的,即便她手下那些姐,又哪敢跟媽咪交流心事,唯一一個膽子大一些的那個藝名冰冰的,作為美貌出眾的台柱子,卻又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難不成,大家談談如何釣金龜婿?
想找一個人話,何其難哉!
從這一點上來講,安雨沛入她的法眼,的確也不意外,自跟穆先生練正宗蛤蟆氣,又是青春期,看世界處處不滿意,長得也不讓人討厭……看起來好像沒什稀奇,可實際上,能把這些條件湊齊的,本朝偌大的下,怕也不容易。
要練習了十年左右正宗調息功,在名師熏陶下,對武道修行不陌生,一步步的各種境界如數家珍……要知道,如穆先生這般的先境大師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來個。
在這個前提下,還得是中二病患者,還得長的還得不錯,還必須讓鹿靈犀碰上……這個概率,可就無限地了。
誠然,隱世宗門不止心宗一派,也還是有一些年歲和鹿靈犀相當的少年英才的,不過隱世宗門追求的都是無上大道,對子弟們的教育十分之嚴格,哪有機會得中二病,即便有得病的,恐怕宗門第一選擇就是放棄,誰又敢得這個病,也隻有鹿靈犀作為未來的心宗宗主,跨越不過十九品到二十品這個坎兒,在世俗曆練,這才得了中二病。
當然,這些所有的條件湊在一塊兒,可以總結成兩個字,機緣。
鹿靈犀恍了恍神,隨即就恢複過來,把雞毛撣子往安雨沛手上一塞,道:“你來試試,要觀想腳下是無垠深淵,越恐懼越好,生死之間有大恐懼……這一路謹藏劍法雖然隻有三招,卻可是二十品之下最頂尖的絕學,而且正契合你的性子。”
安雨沛頓時皺起臉來,嘟囔了一句,“大恐懼啊!”
他自就膽,膽到什地步?晚上在客廳燈光亮堂堂的,臥室沒開燈,他都不敢進去。
膽就膽罷!可他還偏愛恐懼片,而且不像一般膽的那樣,看見害怕的頓時閉眼,他越是害怕,眼珠子瞪得越大……
鹿靈犀這一路劍法最是契合他,的確沒謊,他剛依照鹿姐姐的傳授使了這招如臨深淵,頓時就契合了這一招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劍意,腳下的深淵一眼看不到底,漆黑得像是夢魘……
他恐懼得渾身顫抖,腳下十根腳趾抓地,腳跟微微浮起,身上每一條有用的肌肉都微微崩起……
手上唯有劍。
他大吼一聲,拔劍一揮。
當啷一聲,放在前麵桌子上的玻璃大花瓶被雞毛撣子給斜斜切開,上半截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安雨沛再看看手上的雞毛撣子,一張大嘴再也合不攏。
鹿靈犀心中極為滿意,第一次學謹藏劍法,就能使出如此劍意,到底是她慧眼識英才……
笑著伸出柔荑在他下頜一托,鹿靈犀從他手上取過雞毛撣子,“劍意是有了,但是,吹毛謹藏,劍意不在吹毛,在謹藏,你使的太過,破綻太多……雖然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可斬出的是一條生路,而你方才那一劍,全是死意,等到有一,你能從這路劍法中悟出生意,你就自然突破到少陰盡,變成先境的大高手啦!如果有一,你能從中悟出生死變化,那,你就真正明白什是見聞不惑,無複留礙的中陰盡,變成打破虛空的……”
她正著,隔壁一聲母老虎一般的爆喊,“隔壁的房客,搞什東西,深更半夜的這大響動?再這樣明就把你趕走,半年的房租可不退……”
安雨沛和鹿靈犀頓時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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