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勾山,地處極南。
山中奇峰羅列、怪石嶙峋,無半根雜草,常年充斥著一股荒涼不詳之氣;以千勾山為界,再南就是延綿舒萬的深山老林,古木參天、毒霧彌漫,稱為妖域。
妖域邊界很長,千勾山隻是當中一處。
啪!
青崖溝壑間,傳出一聲清脆的鞭響。
碎石硌腳的山間小道上,謬生向前踉蹌幾步,引來身後幾聲妖修的嬉笑,身上傷疤彌補,形成一層厚厚的殼,那帶出脆響聲的一邊子抽在他的後背,經過幾層傷疤的層層卸力,並無多少痛意留在身上。
有些麻木而已。
不過,那一鞭子掀掉了幾塊血莢,有血水滲處,紅黃參半。
千勾山沒有草,更沒有樹,視野很好。
所以當他抬頭時,他一眼就看到了千勾山南邊的鬱鬱蔥蔥,微微張嘴,上下唇扯出絲絲縷縷的白色粘稠物,活像一匹快要跑死的馬;他麵色漆黑,臉上有幹皮翹起,就像一口燒了很多年的鍋底,讓人毫不懷疑稍微用手指一刮,他的臉皮定然會如同灰燼般紛紛掉落。
走入千勾山之前,他已經在烈日最旺的地方,被考曬了半個夏天。
以身後妖修的修為,帶著他飛過千勾山,是一件很容易很容的事,但妖修們不會這樣做,因為讓他身中錮心咒的妖道聖使說了,要讓他活著,還要讓他受苦;所以快要被烈日烤幹之前被一盆涼水澆醒,快要渴死時喝上一兩口滾燙的妖獸尿液,都是基於這個原因。
妖道聖使不讓他死,他自己更希望活下去,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那些滾燙的液體,他並未拒絕,大口狂飲。
目光收回時,他依稀看到遠處山崖上,似乎有人!
錚!
琴聲起。
謬生微微駐足,身後妖修麵色大變。
相傳,千勾山有一位撫琴人。
他的琴聲不但好聽,還能殺人,更能斬妖。
少年身心疲憊、思緒恍惚,記不清太多。
隻記得那一瞬間,千萬道絢麗的劍氣仙光隨琴聲散開,如星空炸裂、烈日失色,劍氣來回呼嘯、充斥千勾山的每一處,自己就像身處於一方劍氣海洋的地步,頭頂四周一片絢爛……神誌為其所奪。
劍氣先開後合,斬向自己,所過之處,千勾山巨石碎裂、青崖崩塌。
身邊噗噗聲不絕,要修紛紛倒地……
“等一下!”
謬生嘴唇微動,看到一柄劍影頂在銀袍妖修的眉心時,他用鼻孔或者喉嚨發出了這三個字,與周圍狂傲呼嘯的劍氣相比,他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到連自己都不一定聽到,尤其是他的嗓子,好多天不用,就像生鏽了一般,音色幹啞。
等一下,這隻是他的一個想法。
但,當他說出這微不可聞的三個字後,那柄劍氣居然真的停住,直到其他劍氣褪盡,都沒有斬下,而是懸浮在銀袍妖修的眉心,遙遠的山頂那邊,還有一個聲音傳來:“為何?”
“他是我的。”
噗通一聲,謬生倒地,按照常人的體質,他早該死了,能活這久,完全是那道執念支撐著他,這一刻,他終於很放心。
……
燕門,主峰九座,承宇峰。
小院很偏,房頂瓦片縫隙生出了很多雜草,屋簷下掛著幾張蛛絲,堂屋桌麵還有一層薄薄的灰塵,隻有院子中央幾塊大石頭圍起來的幾株毛竹,肆意的生長,氣息盎然。
這久無人居。
幾日前,謬生成了這處接近荒廢獨院的新主。
暗褐色床榻上,他安靜的躺在那,呼吸十分微弱,雙腳上有厚厚的、開裂的老繭,這是跋涉於千勾山數日留下的痕跡,額頭、眉角、臉頰、脖子……傷疤密布,大多數是鞭傷,脖頸向下延伸的血結,很容易讓人想到,他身上有很多類似的傷疤。
床沿上坐著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左手中端著精致的瓷碗,右手提著一支毛筆,蘸著碗的翠綠藥液,一點一滴的滴入謬生雙唇,半碗藥液滴完,她又拿出一塊方巾,仔細清理掉殘留在嘴唇上的藥液,瞅見一些幹翹的快要掉下來的血肉繭子,她總會忍不住用小手指摳下來。
就像某種遊戲,沒有意義,但不覺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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