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非予才是欺騙了北魏天下人的家夥。
天子的利劍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姬旻聿對這把三尺青鋒從來愛不釋手,文質彬彬的東宮眼底綻露的是從未有人發覺的驚才和明傲,他文武雙全、運籌帷幄,這天底下還有誰人比姬旻聿更有資格站在金鑾殿、登上九龍座,鏟除那些對自己和皇族不利的所有風聲,這才是——才是北魏真正太平盛世的開端!
帝王,便是要心安理得。
姬旻聿晃了晃手中的青鋒,他慢悠悠的踱步到五爪金龍的琉璃燈盞前,伸手輕輕煽動了些許的微風嗅了嗅,這氣息帶著沉香也帶著腐朽,對於謝非予來說是引發蠱蟲的致命毒藥,這些氣息無孔不入順著掌風晃動覆上渾身的皮膚毛孔。
“那個女人在入宮前就已經懷了身孕,本宮道是她何等絕色令皇爺爺如此流連忘返不肯放手,”就連已經嫁作他人婦了還要從別人的身邊搶奪回來,姬旻聿的話語頓了頓,他扭過頭看到一旁氣息稍顯平複卻帶著幾分微弱的謝非予,那個男人向來鳳眉修目,驕陽明麗,那雙眼瞳底下流轉的琉璃灰燼似能重生出所有的荊棘和希望一樣叫人不敢直視,如今退卻了那些狂肆竟多出了些許清水濯然的憐憫姿態,叫人乍然心頭莫名一怔,這些不曾示人的虛弱和不堪令姬旻聿覺得身心快意,太子殿下突然抬手惡狠狠的一把掐住了男人的頸項,“若是看著王爺您這觀音容修羅心,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皇爺爺能如此著迷。”
東宮的話語帶著低賤的譏誚,謝非予的母親是個如何的女人,你隻要正眼瞧著謝家王爺那就能明白,這副驕陽明麗若是生就女子麵容該如何攝人心魄,那個外族的女人被帶入了宮中遭受過什屈辱和淩虐又何必一一道出。
謝非予身居高位,人人豔羨、人人傾慕,可是那黑暗的背後呢,你的母親不過是一個被人隨意作踐淩辱的小婦人,而你——你的半生為了先皇帝賣命卻還不自知,究竟是誰害的你家破人亡。
美妙啊。
複仇、陷阱、陰謀,這是人理倫常最美妙的地方。
姬旻聿幾乎能從近在咫尺的謝非予的臉龐上嗅到那呼吸的耿結,他鬆開了掌心笑吟吟的退開了步子,那瞬謝非予的身體順著身後的梁柱癱倒三分,仿佛渾身上下已經再無更多的力量讓他站直身體,不,或許連說話的力氣也是掙紮著才能殘留一口氣,他的唇角緊泯,看得出舌尖正死死抵著齒根上顎,指尖攪著袖袍上的金絲被勾了出痛苦的纏繞,好像被困在巨大蛛網中的食餌,明知死路卻無能為力。
“先皇帝,不過欺世盜名之徒……”男人的唇齒輕輕流瀉出的微弱聲音都耗盡了全力,謝非予眼角的緋紅更甚於胭脂的塗抹,若說尊容絕世,那這個男人也可摘得桂冠頭銜,可惜啊——不堪的身世和泥濘的前途,早就注定了這隻鳳凰要從九天墜入溝壑,不得超生。
不得超生!
“欺世盜名?!”姬旻聿怪笑尖叫著好像聽了一個古怪荒唐的笑話,“哪位帝王不是如此假惺惺?青史流傳的美談都不過是後人的遐想、前人的謊言罷了,”姬旻聿提著長劍一手拂過自己的明黃長袍轉了個放肆的圈兒,“謝非予,你是好人嗎?”他歪著腦袋笑嘻嘻的問。
你是好人嗎。
謝非予,你就是一個欺世盜名的惡徒!
既如此,又何必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去評判他人,誰都沒有資格,誰也沒比誰高尚。
謝非予從胸腔落出一聲苦悶的喟歎,可是他一張口,唇角就有著淤黑的血漬淌下,他伸手去接,就能從自己的掌心看到血肉模糊的混淆,從肺腑上湧出來的淤血中好似有著肉眼可見的蠕動的小蟲,活生生的叫人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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