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心性相較和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今朝如晤 本章:第667章 心性相較和

    “王爺太能作 書海閣(w)”

    三個月了。

    從入冬到初春,料峭寒意漸漸帶著恣意的暖流穿過指縫。

    月色姣姣映照在屋簷聖獸嶙峋的鬼魅形色上,姬詹抬起頭,目光似能順著月光一路索行至雲端,那些背著輝色的陰影與樹梢枝丫相交勾勒影影綽綽,嘩啦嘩啦,是樹葉在輕微的摩挲才令這靜謐的夜不至如此孤獨凋敝,可是姬詹卻覺得,寂寥,覺得虛妄,他長長歎出口氣是自己都聽得出的失意和悵然酸乏,挺括的長袍帶著微風褶皺,繡花夾雜金絲紋理,那是顯而易見的皇親貴胄、萬人之上,他抿了抿唇角緩緩攤開掌心。

    手中的洮符在月光下似帶著瑩瑩濯光,他一直沒有將這小小的珠子送去玉樹閣封存而是日日帶在身邊,每一次看到它似是腦海就恍然回到那個磅火光的夜晚,慕沉川冰冷的指尖死死抵在自己掌心將這江山社稷全然交付。

    姬詹並沒有看洮符,隻是攤開掌心覆又連忙收緊,這段時間來他疲於勤政、殫精竭慮,三更五更都不曾入眠,群臣朝眾無不對這位小殿下有了新的改觀而漸漸附議於他,但隻有姬詹心清楚,他算不得什勤政愛民、心懷天下的好君主,他不過是——害怕,害怕入眠,害怕夢魘,害怕夜深人靜時,那片火光重新將自己的心緒點燃。

    尤其是——那姑娘奮不顧身躍進火海的粲然景象,好像那霜雪中的冰錐,哪怕在臨近天暖花開時也能同樣準確無誤的刺穿他的心肺,姬詹輕輕咽下了嗓子眼梗著的氣息,他會想起自己當初離開王都的那一天還對著慕沉川輕言戲弄。

    你我相見不知何年何月。

    慕沉川溫文柔情的時候不多,唯獨叫姬詹在那時覺出了小女人對於至交難逢的悵然失落。

    姬詹就揚手拂袖那般春風得意帶著戲虐笑容:希望本宮回都之時,便是你與皇叔結親之日。

    少年的調侃,少女的嗔怪,徒然化成了虛妄的回憶和懷念,是啊——姬詹終是回到了禁城,可是,等來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結局,少年殿下狠狠閉上眼,能感受到月光從自己的眼皮臉龐上緩緩爬過帶起的些許寒顫,他不敢想、不敢言,慕沉川帶著一身的伶仃漠然闖進大火時,那些翩躚的飛花都仿佛成為了她義無反顧的點綴和襯托,金絲灼色、淺影入輝渲染交織成難以直視的璀璨於灰燼重生,那才是——嫁衣吧,慕沉川的這場盛世妝嫁,無人能及,無物可及。

    姬詹緩緩睜開眼才發覺自己的齒根被緊咬的發酸,指甲掐進了皮肉淺淺現出血痕,長信殿的宮人早已被這位小殿下全然遣散,姬詹喜歡一個人獨處,更享受這種寂寥的時光,他需要一些長久的懷念來自我消化、撫平創痛。

    “啪嗒”,十七殿下不知想到了什,腳步未曾猶豫的邁了開去,他沒有回到燭火閃爍的大殿中,而是在月色茫然,向著殿外走去。

    整整三個多月,滿朝文武雖然不言可還沒有從這一場巨變中緩過神來,宣政殿被勒令重新修葺,大興土木後才不過恢複了三分往日的構架,木梁進行了結構的重整,連同柱子上雕刻的龍紋都由營繕清吏司重新設計勾畫,姬詹不知不覺穿過了禦花園,走過西廊廳和三政院,就這的站在宣政殿空洞又黑暗的輪廓前,夜色星辰的輝芒越發深重,他站了許久許久——久到不自覺的雙腿麻木也不想挪動半分。

    他下過令,就在大火撲滅的第二天,年輕的殿下怒喝著就算把整個宣政殿的每一磚每一瓦每一根燒焦的梁柱都拆開,就算掘地三尺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謝非予也好,慕沉川也好,哪怕隻剩下難以辨別的屍骨也要找出來。

    找出來,讓姬詹,死了這條心!

    宣政殿的廢墟挖出了不下於十二具屍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早已麵具全非難以辨認,太醫院的醫師和仵作全都被調去驗屍,可就這一十二人也皆是屍骨不全,倒塌的橫梁、坍塌的屋簷,若有人當時還活著怕不是先給燒死而是被這些重物壓垮了脊梁,不少的斷骨足以證明那些推斷,也許是舞娘,也許是歌姬,還有那些在後殿中打點的侍從和宮人,太醫們唯唯諾諾的連頭也沒敢抬起來——也許,那頭便有著慕沉川和謝家王爺的殘肢斷骨。

    無能!

    姬詹當時紅著眼眶大喝著就掃落了長信殿的茶水,太醫們嚇得齊刷刷一溜的人都跪了下來——下官無能,下官無能,他們磕著腦袋怯懦的在口中喃喃自語。

    十七殿下就這呆呆的坐在殮屍房整整幾日不言不語,對著那些被白布覆蓋的麵目全非、肢體扭曲的屍骨,留下的隻有哀歎。

    就好像他如今對著這片重新修葺起來的廢墟上構架不知該作何沉吟,宣政殿空蕩蕩的,夜風能從後殿直直的穿堂而過,在梁木上發出呼嘯的聲音,好像這座宮殿,在哭泣,在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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