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伴駕,宣德樓上就剩了她和楚拙言,兩人心伺候,但少了謝,總覺得心不踏實。
從前謝在的時候,官家隻要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官家想什,要做什。
他們倆,還沒這個本事。
好在官家今日觀燈隻是消遣,不需揣摩什,隻要在官家說話的時候及時奉承幾句便好。
加上嘉親王也在,需要他倆的地方就更少了。
便是這樣,一個時辰下來楚拙言的衣裳也汗濕了。以前接話都是謝的事,他隻要笑就可以了,現在他得護著傅,她年輕,又沒經驗,可把楚舍人累壞了。
放完了焰火,禦駕便要返回大內,皇帝叫了傅楨禦前伺候。
嘉親王要負責護衛,禦駕上便隻有幾個內廷官和傅楨。
“瘦了。”皇帝打量著傅楨。
傅楨忙跪下,皇帝一手撐著臉頰,有些發懶地道,“起來說話,給她個座兒。”
內廷官給傅楨拿了個墩子過來,傅楨謝了座,皇帝問道,“那天夜,你在政事堂”
傅楨又要站起來,皇帝抬了抬手,“案子已經過去了,我就是問問,你不要拘束。”
“是,”傅楨垂著眼答道,“那天楚舍人家有事,臨時換我在政事堂輪值。”
“這說謝方臣回去碰見你了”皇帝的問話不帶什情緒,傅楨卻突然緊張了起來,嗓子發幹,想了想答道,“是,當時臣在屋,謝舍人以為是楚舍人在,進去後發現是臣,便叫臣走”
傅楨將當時情形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不敢隱瞞。
皇帝聽了,問道,“你從那窗子出後去了哪”
傅楨低著頭,“殿前司的班房。”
“,為什不去找姚相而去殿前司你同英秀私交不錯啊。”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臣”傅楨額頭上見了汗,撲通跪下答道,“臣有錯,臣當時懷了私心。”
“你擔心誤了謝的前程,”皇帝敲打著扶手,慢吞吞道,“卻為何沒有勸住他不要衝動”
一想到將來百年之後,史書上會在自己名下記上這一樁宗室皇親迷奸官員案,皇帝就覺得不快。這案子說大不大,崇明帝姬既沒得手,也沒鬧出人命,可說也不,士林中影響極壞,如果當時謝方臣行事不是那激烈,能先跟自己透個風,她也不會被逼迫到幾乎下不來台。
傅楨將身子伏的更低,眼前閃過那天清晨他冒雪獨行的樣子,輕聲道,“謝舍人說,謝家雖行差踏錯過,讀書人的風骨還是有的,用屈辱換的前程,他不要。”
“,”皇帝笑了起來,“他是成全了自己的風骨,可卻將朕陷於不義,你來說說,這豈是為臣之道啊”
皇帝雖然在笑,聲音卻冷得很,傅楨伏在地上心髒一陣緊縮,知道這種時候頂撞會引得皇帝發怒,仍是慢慢直起了身子,看著皇帝道,“官家,如果官家說的為臣之道,是為了宗室名聲,官家的威望而罔顧實情,委曲隱瞞,甚至以此作為晉身之道,這不叫臣子本分,這是佞臣所為。”
“陷官家於不義的不是謝方臣,是崇明帝姬,在她決定行事的時候,就已經將官家威嚴宗室聲名棄之不顧了。謝確是行事激烈,殿前失儀驚了聖駕,獲罪被逐是他該當之過,但官家若問為臣之道,他沒有錯。”
“反而是臣,為一己私誼試圖遮掩,大錯特錯,事後沒有上表請罪,更是錯上加錯,請官家責罰。”
“嘿你”皇帝方才是冷笑,這回是被氣笑了,笑著笑著卻又真笑起來,這姑娘較真的時候跟她翁翁還真像,連請罪的架勢都一模一樣。
難得她那樣的出身,還有這份赤子之心。
皇帝點著頭道,“行啊傅楨,看你平日逆來順受,還當你真是個沒脾氣的,沒想到你也會咬人,行吧,那朕就罰你”
“罰你明天不必來紫宸殿了,去六部先去刑部曆練曆練吧,”皇帝說著,指了指門讓她趕緊滾蛋。
出了大內,傅楨叫長安先去了班樓,寧越還在那等著她。
傅楨沒上樓,叫長安上去悄悄把寧越叫了下來,跟他說道,“官家叫我明天去刑部,我現在就得回去,跟翁翁好好商議商議這事,你跟阿珂說一聲,我不是故意失約,下回我全都補上。”
寧越看著她,“好端端的,官家怎突然把你調去六部,是不是有什事兒”
傅楨搖了搖頭,“我得走了,你替我跟阿珂她們說一聲。”
“行,你去吧。”寧越站在樓下目送她走遠了,才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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