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書看向窗外,街上悠哉閑逛的身影占了他的大半心神。
“她這樣也好,”他想,可又轉念,“不知歸家後,會是怎樣的光景是讓她就這般快活的生活下去,還是將她想知道的,都說給她聽”
想到此處,孟天書手下算珠雖然依舊劈啪作響,心卻亂了。停手時,思緒已回到了多年以前。
又是盛夏,漫天飛絮雖不再能將他置於死地,可九歲的孟家少爺,還是心有餘悸。自三歲起,那三年的苦澀湯藥,隻要是想想,舌尖就好似能泛起那令人作嘔的苦澀。聽說今日府中來了貴客,是爹爹多年未曾見過的摯友,前不久買下了隔壁的宅子,今日攜了家眷登門拜訪。孟天書很是好奇,爹爹這般嚴厲沉默不苟言笑,在他心中甚至可謂冷漠無情,不知能擔住“摯友”二字的人,會是個甚模樣可更令他好奇的是老管家口中那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他今後終於能有個玩伴,不必再孤身一人了
“天書哥哥”一個粉雕玉琢的姑娘一把抱住了孟天書的腿,孟天書皺了皺眉,望向她。
“你跑出來做甚乳母呢”有時,自己卻又真是想孤身一人獨處。
“天書哥哥吃糖葫蘆”姑娘瞪著大眼睛,猛地從身後伸出攥緊一串糖葫蘆的手,一臉得意而又期盼的瞧著天書。
“你自己吃罷,我還有事。”天書板著臉學著爹爹的樣子,語氣冰冷,意欲逃開姑娘的親近熟絡。
“天書哥哥嚐一嚐,這是乳母叫人打外麵兒買來的,比家中廚娘做得好吃”說著,不忘探探手,將糖葫蘆往上遞了遞,像是要喂到孟天書嘴邊一樣。姑娘約莫三四歲,身量自是與九歲的天書相差甚遠,努力許久,也不過才近了他胸前。
天書本就稍顯不耐,想要去廳房偷偷瞧一瞧自己未來的“友人”,卻不成想被這難纏的丫頭困住了。六歲那年,喘症方愈,離家多日的爹爹便帶回了一個女嬰,他孟天書自此便憑空多了個妹妹出來。這個姑娘,不僅占了娘親的全部精力,連爹爹也時常對她噓寒問暖,這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源於爹爹的溫情。即便是胞弟天崖去時,爹爹也未曾這樣展露自己的情感,天書的心中,雖說不得恨,卻總歸是埋怨的。
“心些,莫要弄髒了我的衣襟”天書後退一步,略顯誇張地說道。其實天涯手中的糖葫蘆,並不會真的沾了他的衣裳,他隻是想離她遠些。
“髒了我叫乳母替你洗”天涯撅起了嘴,即便是手臂很是酸痛,額頭脖頸也沁出了汗珠,還是硬撐著舉得老高。日頭將糖葫蘆照得晶亮,紅彤彤的紅果惹人生津,可孟天書卻沒甚興趣。
正要開口回天涯,天書卻聽得有聲音傳來
“莫老爺,這幾日就委屈您在客房住下了,宅子想必不出幾日就可歸置妥當,這幾個是府中手腳最麻利的家仆,這幾日聽候您的差遣。”
“好,好,讓你家老爺費心了。”
循聲望去,遊廊中,孟府管事李伯正引著一個身著茶褐色頜領羅衫的男子向西廂走去,那男子約莫四十歲上下,二人身後跟著三男三女家仆。天書探頭瞧了瞧,卻未見到有甚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一時難免失望,卻又奇怪,這姓莫的老爺究竟是個甚來路能得了六人隨侍的陣仗。天書一時盯著莫家老爺出神,不曾察覺身旁的丫頭天涯亦是被吸引了目光,一溜跑追入遊廊,堪堪定在了莫家老爺跟前。
“你是誰”天涯一把抓住了莫老爺衫袍下擺,抬頭好奇道。
“你又是誰”莫老爺一笑,俯身看著天涯反問。
他並不覺得天涯唐突,三四歲的娃娃,唇紅齒白甚是可愛,想必也不會有誰真心怪罪她。可這邊的天書卻不樂意了,覺著這個“妹妹”給孟府丟了人,大步走了過去,隔著廊凳數落道
“這位老爺是爹爹的客人,不可失禮。”天涯聽了癟嘴看著天書,又瞧了瞧莫老爺。
“哈哈哈,無妨,無妨,倒是這位公子,可是孟家的少爺”莫老爺邊說邊走出遊廊。
“正是。這位伯伯,你可是我爹爹的朋友”
“正是,怎”他笑看天書,一手搭上了孟天書的肩頭。
“請問貴公子”孟天書話未說完,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四哥,你看那棵樹的花真漂亮”
“朵朵,你走慢些,莫要摔了”
六七歲的姑娘提著裙擺步跑進了院中,抬手指著院中的石榴樹,鵝黃色的襦裙輕輕擺動,後麵跟著一個麵容清秀的少年,比孟天書大上約莫兩三歲,自是瞧著成熟沉穩許多,眼神關切地隨著妹的身影移動。
“朵朵過來,莫要亂跑,這可不是自家,莫要失儀。”雖是責備的話語,語音卻是寵溺,莫家老爺向朵朵伸出空閑的那隻手,另一隻,則依舊覆在天書的肩上。
“哦。”叫朵朵的姑娘撅了撅嘴,隨後卻轉成笑意,伸手跑向了爹爹,身後的少年也跟著走近。
天書盯著叫朵朵的姑娘看著,覺得這個妹妹瞧著倒是順眼,想到此處,忍不住瞥了一旁舉著糖葫蘆的孟天涯嘴角滿是糖漬,衣襟上也沾了些,一雙大眼睛也在看著朵朵。孟天書覺著甚是丟人,不想再看,羨慕的瞧了眼稍長自己幾歲的少年,卻發現少年一臉笑意的瞧著天涯看,像是看到了甚有趣可愛的物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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