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夜在父親身邊。”穆含右肘搭在石桌上,手杖末端點地,戴著銀絲護套的右手把玩著杖柄,全然是一副愜意模樣。
“你將它放在父親身邊作甚”穆舍似是沒有聽懂穆含的話,皺眉看他,穆含卻不再言語,隻是專心致誌地把玩自己的手杖。我心中有些吃驚,幾次遇到玗璃,他雖然令人覺得冷淡疏離,甚至覺得他說起話來的刻薄勁兒同比墨夜更甚,可我卻從未感到這樣明顯的倨傲行徑。他,似乎很是瞧不上穆舍。
我正思索著,忽聞穆舍“啊”了聲,我抬頭一看,便見他雙眼圓睜“有人要害父親”
“抓住了,”穆含沒有看他,淡淡道,“是那個新來的廚娘,已經自盡了。不過,想也知道是誰派來的。”
“這多年了,他們為甚還要害我們”
“如你所說,已經過了這多年了”穆含終於正眼看了穆舍,“也許局勢已經變了。”
“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了甚”穆舍試探道。
“四伯的風寒轉為惡疾,半月前薨逝了,”穆舍聽後雖然愣了愣,卻並不顯得十分傷心,他正要開口,卻被穆含抬手止住了,“話還沒說完。二伯因為謀逆,已被祖父下入了大獄。”
“二伯反了”穆舍難以置信地瞪圓了雙眼。
“祖父因為我們那早夭的大伯而格外偏愛六叔,可六叔的資質不止你我,滿朝皆知。這多年來,二伯才是真正的長子,他一直等不到祖父的加封,久而久之心生不滿自是難免。既然景國死守立長的老規矩,那如今被置於風口浪尖上的,便是三伯了。”
“那為甚還要害父親我們都避到了這,難道還不夠”
“阿舍,你想得真是天真。三伯與父親一母同胞,如今四伯已去,三伯若遇不測,下一個會是誰他們如今已對父親下手,三伯那邊怕是更加劍拔弩張。”
穆舍皺眉“大哥你似乎並不擔憂,可是有對策了”
“還能有甚對策留在這有召啟與程家庇護,以不變應萬變罷。”穆含盯了石桌上的茶壺好一會兒,竟有些猶豫模樣,看來緒練給和景的藥茶不甚合他口味。不過,似乎是口渴占了上風,他還是向身前的茶杯倒了一杯,誰知入口後他又是一番猶豫,最終竟不動聲色地吐回了杯中。我聽到紫憐在一旁輕笑出聲。
穆含見穆舍還在一旁看著自己,似是在等著下文,便指著茶壺對他道“來,過來一起喝,你方才聽到了,阿漾說不要浪費。”
穆舍一言不發地定在原地,麵色不佳。穆含也不再勸,默默翻過一盞新的茶杯,倒入茶水放到了石桌對麵,隨後便抬頭看雲,如同入定。
我在一旁看得是哭笑不得,玗璃對穆舍可謂是八分玩笑一分認真,還有一分是不動聲色地嫌棄,穆舍有他做大哥,可真是倒黴。
在他們二人沉默僵持之時,紫憐突然邁步向穆舍走去,我忙推了推白的手臂,示意他跟上去,隨後便回頭看向仇不得。
他的表情我終生難忘竟有人會在皺眉的時候彎了嘴角笑。幾乎是在同時,他的表情恢複如常,眼波轉向了我,在腦中對我道過來坐。
“你方才在想甚表情那樣怪異。”在他身邊坐定,我直接問他道。
他卻轉而言他“玗璃不是厭惡穆舍,至少不隻是單獨針對他一人他是在厭惡整個穆家。”
穆家穆家對他做了甚
正當我迷惑之際,一個名字驀地從腦海中躍出穆奪。千喚因他而死,和景又與他的同宗後人曆經了一番虐戀,他定是將所有的憤怒都加諸於穆氏一族身上了。可他卻帶著獲得永生後的穆舍遊曆人間,這又如何作解呢
想到此處,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玗璃行事不論有多變幻莫測,卻是萬變不離其宗一切都歸根於千喚。
“聰明。”仇不得道,“玗璃明白,千喚同穆奪之間的債也好緣也罷,隻要不曾解開,就會生生世世的延續下去。他將穆舍帶在身邊,就是為了解開這孽緣。”
“那解開之後呢”我問。
仇不得搖了搖頭“也許千喚的魂魄便能與和景分離罷。”
“唉”我不禁感歎出聲,“能夠這樣任性的為一個虛幻結果而浪費百年的,怕是隻有你們了。”
“歲月無邊,我們有的是時間,卻難得結果。而你們有始有終,卻害怕時光飛逝。都是執念不消,卻都想要一個圓滿。”仇不得邊說邊向前方看去,穆舍不知何時已坐到了穆含對麵。紫憐向石桌走近了些,麵上看不出甚表情,白則在她身側站著。兩人都看得目不轉睛。穆舍看著穆含,穆含卻在閉目養神。
我看著這對奇怪的兄弟,腦中想象著童嶺那個以魔為名的山峪“怪不得,明明是道門,卻偏要起名無窮鏡。門外與門內即便再像,也終究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世界。”
“大哥”穆舍突然打破了沉默。
“嗯。”穆含輕輕睜開眼來,隨著穆舍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右手,銀絲在陽光下粼粼發亮,“你終於決定開口問我了。”
不等穆舍回答,他又道“這銀絲是母親托舅公為我特質的,為我的右手。你兒時見過我的右腿,一眼便將你嚇哭了。當年的大夫說,這種皺蝕病症深入腠理,將來會順著經絡蔓延,古籍記載西疆娑陀國有延緩此疾的妙方,母親便派人前去求取,求回了一塊銀色礦石,便由舅公打造成了這個護套。”說罷,他對著穆舍抬起了右手。
“嘖,他是真會講故事。”仇不得咧嘴一笑,指著穆含對我道“甚順著經絡蔓延的皺蝕病那是我怕他一不留神將別人害死,才從益州尋得礦石,打了一件護具好藏住他那隻手”
“他的手怎了”我一時沒有明白他在說甚。
然而仇不得並未理睬我的迷惑,反而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些“你可知道他們娘親的母家姓甚益州孟氏”
“啊”我不禁瞠目結舌,“白同穆舍是遠親”
仇不得看著我挑了挑眉,不等我反應,他他便忽然抬手一揮。
當迷霧散去時,我依舊在廊中坐著,身邊空空如也,仇不得消失了。
突然,仇不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怎在這呆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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