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明顯沒有顧山那般敏銳，她下意識做了一個轉頭動作，想向後方看去。顧山很自然地搭住黎悅肩膀，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回頭，裝作什沒發生。”

    黎悅順從地靠在顧山肩膀上，兩人相互依偎著，向著白磷山的深處走去。

    在他們走後不久，黑暗之中，一雙怨恨的目光緩緩睜開，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白磷山的夜晚是寂靜且恐怖的，無盡的藥田連成一片，席卷向地平線遠處。看似風平浪靜，隻有走入其中的旅人，才知道那安靜的草植之下究竟藏著什。

    “你知道樓音閣那些老弟子，把百長夜叫做什嗎。”

    黎悅靠在顧山的胸膛，一邊走著，一邊輕聲說道。

    晚風輕輕吹過，她的青絲輕輕劃過顧山的脖頸和下巴，有些癢癢的。

    兩人的動作就像是情侶。可是他們心都太清楚了，他們永遠成不了情侶。之所以相互依偎，是因為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太過寒冷了，隻有彼此之間才能帶給對方哪怕是一點點溫暖。

    “把百長夜叫做什？”顧山漫不經心地問道。

    “稱作屍叔。”黎悅道，“很多人懷疑，百長夜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在隻剩下一副骨架的情況下還活著，哪怕是空明境的修道者也不可能。”

    顧山的眉毛擰成了一團：“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來接觸的‘百長夜’其實是一具屍體？“可是屍體不可能說話，也不可能收我為徒。”

    黎悅的聲音變得空靈，像是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你知道，顧山。在很久很久以前，守虎子、百長夜、大醫老人這些掌教之上，還有一個被稱為‘明’的師尊。那時候在‘明’之下，所有人都是師兄弟，也不存在六位掌教並列掌控的天羽宗的情況。”

    她腳下的步伐有些放慢，小心翼翼，躲避藥田之中的泥濘，

    “東疆所有的修道者最高不過修煉到空明境，而傳說中空明之上，有一片更加廣闊的天地，是宛如陸地神仙般的境界。六位掌教的師尊企圖突破空明，進入新一層境界。沒有人知道數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事情，但是唯一知道的是，他們強大無比的師尊，‘明’最後失敗了。

    “這件事情對百長夜造成的影響很大。因為如果就連‘明’都失敗了，那證明空明境已經是所有修道者的極限，在那之上沒有新的出路。從此以後，百長夜放棄了傳統修煉方式，轉而投入一些亦正亦邪的歧域，也開始變得有些瘋瘋癲癲。”

    “我也聽過天羽宗的這個傳聞。”顧山輕輕伸手，摘掉了一根不小心纏繞在黎悅頭發上的龍舌草，“那事實的真相究竟是什？”

    黎悅答道：

    “已經過去幾百年了，沒有人知道真相。但是在樓音閣的弟子中，我聽到了另一個版本。

    “在那次師尊渡劫的末尾，百長夜預感到了師尊的失敗，無法忍受空明之上便是末路的他毅然跳入了‘明’的天劫之中，和‘明’一起道消身隕。”

    顧山漸漸放緩了腳步。因為在這片空曠的田野，背後的追蹤者為了不讓被自己發現，和自己距離越拉越開。

    越是這樣，自己想要感知到對方的方位，也變得困難起來。夜晚的風聲會遮蓋住追蹤者的心跳和腳步，這是一場無聲的拉鋸，雙方誰先丟掉對方的位置，誰將落入下風。

    同時，他還要一邊分心，和黎悅對話，

    “所以百長夜跳入天劫之中，變成了現在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

    “不。我一開始就說過了，他死了。”

    “可是死人不會說話，也不會收徒。”

    “這便是天羽宗最大的秘密之一。”黎悅的聲音有些冰冷，“為了完成某些特殊的目的，大醫老人在其師弟守虎子的授意下，‘複活’了百長夜。”

    她已經說到這場陰謀最關鍵的核心。顧山忍住了停下腳步的衝動：“這是什意思？”

    “就像是字麵意思——大醫老人‘複活’了百長夜。”

    “死人不可能被複活，哪怕他是東疆醫聖。”即使在這個縹緲無邊的修道者的世界，顧山也知道，有些事情仍然不能被改變，其中之一便是生死有界，陰陽兩隔，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絕對不可能再次複活。

    黎悅輕聲道：

    “但是你忘了另一件事，大醫老人不僅僅是東疆醫聖，他還有另一重更加重要的身份，他是傀儡大師。”

    顧山脫口而出：

    “百長夜不是人，而是一個傀儡人？？”

    黎悅沒有說話，月光之下，她隻是輕輕頷了頷首。

    什骷髏人，拆開來一看，麵全是零件機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