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炎熱，難免人心浮躁，用過早膳，謝徵便與桓陵坐在前院偏廳喝著綠豆湯降火，二人正有說有笑的聊著家常，忽見府門口，謝縷埋頭衝進來，渾身上下都冒著火氣，尤校倒是安安靜靜的跟在他後頭。

    桓陵坐在謝徵對麵的涼席上，也遠遠就望見謝縷回來了，瞧他氣勢洶洶的樣兒，桓陵隨口問道謝徵“他這是怎了？”

    謝徵已然猜到些許，側首同玉枝對視了一眼，主仆二人笑而不語。

    這時謝縷已走到偏廳門口，正好擋了屋內的光，謝徵轉頭看著他，佯裝詫異神色，問“哥哥這是怎了？何故如此動怒？”

    謝縷抬腳走進來，看看桓陵，又看看謝徵，張了嘴又合上，分明是想質問卻不敢，許久才走到謝徵身旁坐下，壓低了聲音慫慫的說道“也不知道是怎了，這兩天我到賭坊，他們老是不準我進去……”ii

    他原也猜想到是謝徵從中作梗，這才氣鼓鼓的回來想質問她，偏偏人慫不敢開口，隻得這般“訴苦”。

    謝徵自也料到他什都清楚，他既是不問，那她便也不提，她隻裝作一副驚奇模樣，慍怒道“豈有此理，這賭坊開門做生意的，不讓你進去，還怕你輸不起不成？”

    聽到這話，謝縷便羞愧得無地自容了，說真的，他的確輸不起。

    見謝縷低頭沉默，桓陵也正打抱不平，當下就問“可知他們為何不讓你進去？”

    聞言，謝徵側首衝桓陵皺了皺眉頭，使了個眼色，桓陵當即意會，便不再多問了。

    謝縷起先是看了謝徵一眼，而後才與桓陵相視，回道“有說我出老千，有說我兜沒錢，還有的一句話不說，就是不讓我進去，我也納了悶兒了，這……這該不是有人背地陰我吧……”ii

    他說至此，已將頭低下，聲音也愈發的輕了。

    謝徵暗暗剜了他一眼，指桑罵愧的說“那賭坊頭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潑皮無賴，哥哥你可曾與他們結過仇？”

    “我……”謝縷一時語塞，也不知該說什好了，他隻得自認倒黴，便起身說道“算了算了，不去也罷。”

    他正要走，謝徵又假意留他，道“天氣炎熱，哥哥要不要喝點綠豆湯降降火？這頭可加了銀丹草的，最是清涼了。”

    謝縷不耐煩的回頭看了一眼，隻道一句“不用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他已走遠，謝徵哂笑了一聲，她自認適才那話罵得還不算難聽，怎他這就已經聽不下去了？

    “怎回事？”桓陵對此事倒是饒有興致。ii

    謝徵直言“我前兩日去找了陳慶之，請他找他弟弟左民尚書幫了個小忙，這個謝縷，他平日好去秦樓楚館，我說不得什，可他要去賭坊，我豈能縱著他。”

    桓陵斟酌般點了點頭，也道“嗯，那樣烏煙瘴氣的地方，他少去，也少惹是非。”

    “我正有此意，”謝徵看著桓陵，臉上略帶愁容。

    話音未落，忽有一個昆侖奴神色慌張的跑過來，站在偏廳門口，氣喘籲籲的喚了聲“縣侯……”

    桓陵正詫異，謝徵皺了皺眉頭，隨口問“什事慌慌張張的？”

    “稟縣侯，稟郡主，采芹……采芹找到了！”昆侖奴許是跑來匆忙，說話還上氣不接下氣的，

    “她在哪兒！”桓陵一聽說采芹找到了，當下板著臉站起身來了，一副要去找她算賬的架勢。ii

    可謝徵卻料到采芹已遭不測，被玉枝攙扶著站起身來，身體略顯僵硬。

    “死……死了，在後罩房西邊小院子，屍體還浮在池塘呢。”

    偏廳內幾人都愣住了，桓陵與謝徵相視一眼，而後就一前一後的趕了過去。

    到了後罩房，才走到西跨院門口，還沒走進去，就聽頭頗是喧鬧，走進去時，隻見一群丫鬟仆人都圍在小池塘邊，正指指點點，另有幾個部曲，守在一旁打點。

    “都圍在這兒幹什呢！”曾瓊林跟在桓陵身後，斥了一聲，那些圍觀的丫鬟仆人立時就散開了，隻是仍未退下，不過是離得稍微遠些了。

    彼時采芹的屍體已被幾個部曲打撈上來，就安置在池塘邊上，夏天本就燥熱，屍體在水中泡了幾日，發脹了不說，還散發了一股腐臭味。ii

    幾人走近時都抬手掩了鼻子，正站在邊上仔細端詳著采芹的屍體，一旁忽有個年紀頗大的仆婦多嘴說道“采芹這丫頭啊，年紀輕輕的，怎好端端的人就沒了。”

    謝徵循聲看了她一眼，誰知她緊接著竟又陰陽怪氣的笑說“謝娘子啊，您莫怪罪老身多嘴，這采芹，她可是您院的丫頭啊……”

    言外之意，說的是采芹的死同謝徵脫不了幹係，謝徵心中壓著火，並未發作出來，倒是玉枝，反駁道“你這話是什意思，采芹失蹤數日，謝娘子也一直急著找她，前幾日將府上下人召集起來，為的什事，你也不是不清楚。”

    那仆婦聽言，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隻低著頭囁噥道“老身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為采芹可惜。”ii

    玉枝剜她一眼，沒再說什，倒是桓陵，氣得不輕，直言“年紀一大把，怎說話竟不過腦子！”

    被玉枝訓斥，仆婦左不過就是臉上無光，可桓陵素日對待下人甚是體貼和善，不曾動過怒，如今這般說教，仆婦便嚇得腿軟了，當即就要跪下來給謝徵磕頭認錯，她雙腿一軟，正要跪地，謝徵卻冷冰冰說道“好了好了，都下去吧！”

    “是是是，”仆婦連連附和，這便跟隨一眾家奴退下了。

    待不相幹的丫鬟仆人們都已退下，桓陵打量著采芹的屍體，吩咐道“來人，去請仵作來。”

    桓陵本想請仵作來驗屍，再怎樣，他總歸是不希望府上下人就這死得不明不白的，曾瓊林卻道“縣侯，府上死了家奴，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可也不好驚動外人，這畢竟是家事。”ii

    曾瓊林言之有理，侯府可有人盯著呢！

    謝徵仍記得前兩日那塊磚頭，心頭總覺得與采芹有關，她細看了看采芹的頭，並無傷處，於是吩咐部曲“你們幾個，把她的屍體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