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夭吃完了第三個餅,總算覺得肚子有些飽了,她站起身,身邊的和尚跟著她動。
一席白色的僧袍染了台階上的塵埃,但是這位和尚卻並不在意。
暮夭低著頭,飛快地掃了一眼景墨之後,低著聲音說道,
“謝謝小……師父。”
她本該想要叫小和尚的,卻不知道景墨有沒有認出自己,隻好改口叫了師父。
“我走了。”
“施主。”
身後那人忽然喚住了她,暮夭不解轉身。
餘光盡是金色的光線,那個人和她一樣,站在街角的陰影下,麵容清俊沉穩,他道,
“貧僧是齊雲寺的和尚,已經活了三百多年了。”
暮夭眼睛微微睜大。
有過往行商的客人或者是旅客來到這,若是朝本地人打聽這城中有名的寺廟是哪一座。
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指城東方向的那座齊雲寺,齊雲寺人傑地靈,地處風水寶地,是都城存在以來香火最為旺盛的一座寺廟。
當然,這種旺盛,已經延續了不知道多少百年。
這座寺廟,出了不少的得道高僧,而現今最為出名的,便是齊雲寺的主持和他的大弟子。
齊雲寺的主持,倒是看不太出來,隻是因為他年邁垂垂,修行佛法幾十年(或許也不一定是幾十年),自城中百姓知道他的時候,主持就已經被人叫做高僧或者聖僧了。
但是這位得道高僧的大弟子,眾人談到他,卻不得不侃侃而談一番,關於他的事跡,或許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而其中最為出名的一件事,應該就是他長生不老的容顏了。
聽城中老一輩的人說,他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這個和尚就已經是二十多歲的模樣,如今他們老了,幾十年過去了。
這個和尚,還依舊是二十歲的模樣。
有人說景墨活了一千年,有人說景墨活了幾百年,說法不一,總之能夠讓人肯定的就是,他的年齡,絕對和他的相貌不匹配。
這樣一個長生不老的和尚,不是得道高僧又是什?指不定日後還能成佛呢。
因此在都城百姓的心目中,景墨的名聲和地位,都要遠遠地超過他的師父。
當然,出家之人,自然是不重視這些身外虛名的。
暮夭驚訝於景墨竟然認出了自己,而在城中呆了幾天,她也總算是搞清楚了景墨的一切。
還以為幾百年過去,景墨已經轉了兩三次輪回了,沒想到依舊還是當初的他。
那當初自己施的法,會有一天隨著景墨佛法造詣的加深,而被破解嗎?
暮夭忽然想到了這樣一個嚴重的問題,心中有些不安,卻隱隱有些激動。
可激動歸激動,現在的景墨,還是沒能想起當初的事情,他一心向佛,救苦救難,看破紅塵,無欲無求,作為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和尚,卻是不愧於他的身份。
暮夭並沒有馬上離開都城,終歸是因為見到了景墨,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他一眼。
暮夭在齊雲寺後山的山林呆了兩天,每天站在山峰上都能看見景墨在晨光熹微下念經直至金色的陽光遍灑全身。
要是運氣好的話,還能夠碰上景墨下山救苦救難,渡化蒼生。
每當這個時候,暮夭就會跟在他的後麵,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有兩三次左右。
有一天景墨下山為城中一戶死了人的人家作法超度念經,回來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
一開始隻是淅淅瀝瀝,後來便越下越大,逐漸形成瓢潑之勢。
景墨未能及時趕回齊雲寺,便在雨下大之前尋了一處破廟落腳過夜。
那破廟隻有景墨一人,他生起了火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閉目念經。
暮夭就躲在廟外的屋簷下,她倒是想進去的,卻擔心被景墨發現了自己跟蹤他的事情,隻好縮在簷角下,望著簷角滴落下來的雨滴發呆。
烏雲籠罩著整個蒼穹,這個時辰,平日的天還亮著,但是此時,卻是烏漆嘛黑一片。
雨下的越來越大,順著風吹斜打在暮夭的臉上和身上。
不一會兒,暮夭的頭發和衣服就濕的差不多了。
暮夭看著漆黑的蒼穹,身後是閃爍著火光的破廟,廟麵還有一個和尚。
雨拍在臉上和身上有些冰涼,暮夭歎息般地看著這不知要何時才能停下的雨,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她很想進去,但是一進去就會暴露,想想小和尚那不開心的樣子,還是算了。
暮夭又歎了一口氣,再次將自己縮得更緊了一些,挨著牆角,避免更少的雨滴落在自己身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破廟傳來了一聲平和的有些涼薄的聲音,
“不進來,是想凍生病?”
聲音不大不小,但是暮夭天生修煉,聽清楚自然不在話下。
她當即便怔了一下,透過破舊的窗戶看了一眼麵打坐的和尚。
那人雙目微閉,似在養神,剛剛那話,看著也不像他說的。
暮夭收回目光,沒有動作,沒過一會,聲音就又響了起來,
“還不進來?!”
此番語氣已然帶上了嚴肅,像個教訓學生的夫子。
暮夭終於確定這聲音是麵的景墨發出來的了,她詫異又困惑地看了自己好幾眼,不明白自己什時候被發現了。
但是,她還是慢慢慢慢地挪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這個破廟,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個一本正經,神情平靜地看不出任何異樣的和尚。
最終,她選了一個靠近火堆,但是又離景墨有些距離的位置坐著。
一進到麵,暮夭便覺得自己渾身被暖意包裹著,舒服地她歎了一口氣。
見景墨依舊閉著眼睛,暮夭也膽子大了些,伸出手去靠近火源取暖。
“鬥笠有幹糧。”
坐在那的和尚又開口了,這次依舊沒有睜眼。
暮夭看了他一眼,餘光掃過景墨的身邊的鬥笠,鬥笠內部還是幹的,麵是一個油紙包。
麵包著的是他在山下買的點心,暮夭當時還疑惑著他怎會買點心回去。
如今看來,小和尚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所以自己還一個人在這擔心會不會暴露。
暮夭撇撇嘴,拆開了油紙包內的東西吃著。
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老鼠偷食一般,在這安靜的過分的破廟顯得有些詭異。
“你要嗎?”
暮夭沒忘記詢問景墨,第一塊她沒吃,遞向了景墨。
但是後者沒有理她,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
暮夭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便收回了舉著點心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自己吃著。
破廟外麵是狂風驟雨,漆黑的蒼穹籠罩著這個大地,廟內點著溫暖的火堆,相比與異動的外界,這的氛圍寧靜而祥和。
都城的日子依舊十分平靜,暮夭還是沒有離開。
她依舊呆在齊雲寺的山林中,反正景墨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她反倒是有恃無恐起來,每次景墨獨自一人下山的時候,就跟在他的身後。
暮夭的存在,也不知道有沒有給景墨造成困擾,在暮夭記憶的畫麵,從始至終,都沒有看見這個和尚有什異樣的神情或者是態度。
他太平靜了,仿佛不知道暮夭的存在一樣,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將一個和尚的空無領悟到了一定的層麵和境界。
暮夭偶爾會感到挫敗,但是後來仔細想一想,這樣的景墨,心懷天下苦難眾生,渡化眾人,卻又身外無物心外無物,看破紅塵紛擾,毫無一絲雜念,也難怪會城外後來的西方佛者了。
隻是那個時候的暮夭,一定想不到,這個所謂放下一切,無欲無求,立地成佛的佛者,後來有一天,會為了她棄了佛者尊位吧。
暮夭漸漸發現景墨身上的佛光蘊意越發的濃鬱,若是後者潛心修佛,隻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正式步登西方佛界了。
不過,所有佛者在成佛之前,都要曆經一場劫難,方能真正放下。
暮夭原本以為景墨的劫難早該在三百年前就已經過去,卻沒想到,其實並未到來。
事情發生在三個月之後。
都城的平靜,終於被一場遲來的瘟疫打破。
首先發生瘟疫的地方是都城城外的村莊,但那個時候,眾人並不知道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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