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銀先生乘船返回，他依舊站在船艏，看著遠方。

    明明是風平浪靜的海麵，他卻看到了一道高逾萬尺的巨浪藏在最遠的雲中，它已經蓄勢待發，隨時都準備摧毀這僵持百年的平靜。

    然而，所有人都毫無察覺，他們隻是覺得，這樣的寧靜還會繼續一百年，兩百年，直到萬星之主無盡壽命的終結。

    銀先生回頭望了一眼身後。

    瓜亞島早就消逝在漫長的海平線上。

    那小的一座島，卻能夠一口氣炮製出治療遠洋症的罐頭、解決饑荒的土豆以及讓皇家莊園都黯然失色的美酒，就像是某種預兆的開端。

    銀先生沉默著。

    來的時候，他意氣風發，攜帶沉重的六百萬金幣，以為這就是今年最大的幸運所在。

    離開的現在，船上承載著足以摧毀帝國貴族們日常習慣的武器，這些美酒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也無法預料。

    但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戰爭開始了——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美酒將會是最讓人刺痛的先鋒。

    昔日的叛逆感在這幾天徹底回歸，銀先生隻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三十歲那一年，那一年，自己是黎明商會最年輕的“黎明執事”，幾乎是長老會欽定的未來大長老。

    當時。

    他一個人的售賣量能夠抵得過五個執事。

    他被帝國勳爵小姐們青睞環繞。

    他就是黎明商會那半個正在升起的太陽。

    也是那一年，他領養了一個孩子，給男孩子取名“金”，希望他能夠青出於藍，超越自己。

    同是那一年，銀計劃了一筆空前買賣，奈何功敗垂成，結果就是銀當眾用手拔掉自己的所有牙齒，給商會一個交代。

    那個操控風雲的黎明執事至此消失，就剩下一個渾渾噩噩的銀先生。

    失敗之後到現在已經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

    銀先生想到自己都失笑，有誰能夠想到，一次失敗會讓人放逐自我三十年呢？生意場上的戰爭，總是無聲地殺死一個個意氣風發的靈魂，讓他們徹底失去了勇氣和自我。

    在那座不大的島嶼上，銀先生看到鏡像的年輕自己，隻是對方比自己更加有才華，更加冷靜和務實。

    消失的那個自己，失蹤的那個黎明執事，通過這種方式，再次回到了銀先生的身邊，和昔日的夥伴再次握手。

    三十年後，再次出發。

    銀先生閉上眼，感受著迎麵吹來的迅猛的海風，嗅到其中鹹腥味道，過去種種在眼前一閃而過。

    耳邊傳來沉悶的雷聲，閃電墜落，海浪聲嘩嘩作響。

    這就是海麵，晴雨變化難測。

    “執事大人，風暴來了。”

    大副過來稟報：“您還是進屋去休息吧，外麵不安全。”

    “不用。”

    銀先生閉著眼，語氣悠然：“不過是一場風暴而已，不用停，衝過去。”

    ……

    一個月後。

    寒冷的北地某處。

    帳篷的床榻上，蒙哥馬利哈著白氣，搓了搓手：“酒呢？酒呢？拿更多酒來！”

    他抓起旁邊的酒瓶仰頭就灌，一口氣就喝光，擦了擦嘴。

    “沒什勁兒，還是皇家莊園的酒好，這些酒都是什酸尿，越來越差了。”

    口埋怨著，蒙哥馬利又抓起另一瓶，咬開瓶塞，將頭的酒水往口中瘋狂灌。

    再次消滅了一瓶酒，蒙哥馬利這才稍微舒緩了一點，罵道：“這鬼地方，牧羊人教會的教堂都被毀了幾座，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帝國肯定有內鬼！”

    “這些該死的牧羊人蟲子！就該全部被燒死！”

    他一路趕赴北麵響應白帝陛下的征召，結果過來一點功績沒撈到，反而路上凍死了不少士兵，讓蒙哥馬利很不爽：這群普通人都是蠢貨，冷不知道生火？不知道多穿一點？

    他卻忘了，自己常年克扣，擔任輔兵的普通士兵連厚衣都沒一件，加上藥物缺乏，凍傷後很容易就直接減員甚至死亡。

    蒙哥馬利轉頭一想：“死了也好，也就省了一筆金幣，死了也還好。”

    他對自己的算賬能力很自豪，並且給自己的計算方式取名“蒙哥馬利金幣學”：最好的手下，是用完之後就死了的手下，麻煩解決，金幣也省了。

    反正這個世界上那多人，死了再找就是了。